天渐渐暗了,窗外如水的月色倾斜而入,洒了一地的白月光像是盈动的细沙。
可惜这般美好的月色,母亲再也看不到了。
宇文刚点了一盏油灯,刚毅的俊脸在晕黄的灯光下忽明忽暗,英挺的眉梢微微蹙起,仿佛在仔细想着某些事情,突然,脑中闪过一个念头,如隽的黑眸瞬间折射出晶亮的光芒,拳头死死地攥在一起。
他记得,当时进入父亲的房间时,在床头的对面有一副壁画,画上是一只栩栩如生的老虎,尖利的爪子凌空划过,背景是茂密的森林,曾经,父亲对着画像说过一句话。
虎,乃万兽之王。
然而,上一次他偷偷溜进父亲房间的时候,那副壁画不知何时换了千手观音像,难道这其中有什么秘密?!
莫非……
深夜,一个鬼祟的身影站在宇文同的窗前,像猫一样轻巧的翻身而入,没有发出丝毫声音,躲过了府上众多侍卫的勘察。
黑暗中,一双锐利的眸子扫视周围一圈,穿着夜行衣的宇文刚踱步走到壁画的前面,大手慢慢抚上观音像,观音的脸上噙着微笑,阖沉的双眸微微敛起,仿佛是在嘲笑众生,宇文刚猛地打了个激灵,竟觉得有些害怕。
而且因为一副画像?!
事后想想,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手,掀起壁画。
这个时候,檀木床发生一丝细微的声响,宇文刚转头看去,只见床头的位置有个小暗格,由于他触动机关的缘故,此刻竟自动打开了。
从里面掏出一个木盒,打开,里面是一封封整齐的信件,他展开一看,上面龙飞凤舞的字体正是出自父亲之手,然而,再往下看,墨黑的瞳孔不自觉地放大,干净的大掌仅有几分颤抖。
皇位……父亲,你就是为了这江山而害死了母亲么!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不够么!
宇文刚猛地闭上眼睛,吞咽下喉咙的苦涩,眼角边竟有些咸湿的痕迹,他将信件塞进自己的怀中,父亲怕是快从书房回来了,他得赶快离开。
然而,下一刻,屋内灯火通明。
门口,宇文同震惊地看着他,染了风霜的眼底划过心酸、不忍,隐匿了一丝暗涌的杀机,他沉下声音道:“刚儿,放下信件,为父就当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不可能,父亲,你现在做的事情是诛九族的大罪!孩儿不想看你一错再错。”
“混账!为父怎么做事,还用你来教?江山社稷,素来能者居之,凭什么就得由他们云家操控,当今皇上昏庸无度,百姓怨声载道,本官为何不能接手?”宇文同的眸色复杂起来,若能说服儿子和他站在同一阵线,那是最好不过,但如果,他非要同自己作对,那只能……
他不希望是那样的结果。
“哈哈哈哈,皇上昏庸无度,沉迷女色,那么父亲你呢?你又能保证你不是第二个云锦冥?当今天下,谁不知道你宇文同是大贪官,陷害忠良,贪赃枉法,克扣粮饷,这些事情你做的还不够多么!如今你为了得到江山可以勾结西夏国,当他们的走狗,他日,料不定也会有人反你,推翻你那名不正言不顺的皇位。”
宇文同的脸色变了变,没有说话。
“小时候,你经常教导我用功读书,将来做个受百姓爱戴的清官,可你呢?从官几十载,你变得彻底,你早就不再是从前我尊敬的那个父亲了。民,乃国之根本,如今你的处事作风,就算当上了皇上,百姓会服你吗?你的江山坐得牢吗?父亲,放手吧,不要再执着下去,你放弃原定计划,向皇上赐官回乡,孩儿愿意陪伴你左右。”说道最后,宇文刚的脸上充满了悲戚之色,眸光定定的落在父亲的身上,他在赌,赌自己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
亲情、江山,孰轻孰重?
从他见到父亲眼中的杀机开始,他就猜到了结局,然而,他还是想给他,也是给自己一个机会。
“既然你不认同为父的做法,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的决定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就算是你母亲,亦或是你,都不可以。念在我们父子一场,你自己了断吧。”宇文同别开眼不去看他,素来冷酷的眼底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气。
娘子,为夫保不住你,亦保不住咱们的孩儿,你千万别怪我心狠,事到如今,我已经回不了头了。
门外,是黑压压的一大群暗卫,个个举着火把,看着宇文同和黑衣人的对话,然而他们离得太远,无法听清对话的内容,但是看黑衣人的身姿,依稀能够辨别出是宇文同的儿子,然而,这对他们来说不会有任何改变,只要宇文同一声令下,就算是宇文刚,他们也会照杀不误。
只有宇文同,才是他们的主人。
出乎意外的事情发生了,只见宇文刚突然抽出了腰间的软剑,银色的剑身宛若狂龙般急速游走,在夜空划出一道冷寒的光芒,抵在了宇文同的脖子上。
“孽障!放下手中的剑!。”宇文同的声音有些怒了,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儿子居然会将剑举向自己。
“父亲,很抱歉,我不会让母亲死的不明不白,也不会再坐以待毙,但是你放心,我们父子一场,我不会像你那么狠心,只要你断了和西夏国的联系,我答应你,永远不会将这些信交给皇上。”他谈条件的筹码,也只有那单薄的几封信而已。
宇文同后退了两步,脖子上立刻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他知道儿子不是在开玩笑,老脸划过一道狠辣,眼睛微微眯起:“你先把剑放下来,这件事情我们可以商量。”
没有人,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