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起了小王爷武夜机之前讲的故事,故事里头有个负心的女子,哪怕她将苏景伤的甚深,苏景仍深爱她。箐勒今日也告诉她,她便是那个女子,是她先辜负的苏景,同个女子私奔而去。
身份登时发生对调,苏景成了那个痴情绝对的人,而她,成了个无情无义的冷心人。
分明不确定箐勒的话是真是伪,心脏却揪着疼,一阵一阵的,疼得她直冒冷汗。
她在阵阵疼痛中又记起了坪山寺的法师说的话,他说:“丢失的东西迟早会寻回来的,急不得,时候到了,你不想知道,上天都会让你知道。”彼时她还甚为疑惑,不理解他这句话的意思,眼下却忽生几分悟然。
是否……影射的是今日这桩事?
有想去隔壁问一问苏景的冲动,季青宛捏紧拳头,竭力克制住了。她没傻到这种程度,无论苏景说甚么,她的处境都会尴尬。没准苏景还会责备箐勒,怪他不该来同她说这些。
脑袋里装了太多东西,今夜算是睡不着了,各种各样的想法渐次袭来,季青宛崩溃的灌了一大茶缸水,有几滴顺着嘴边淌下去,她不慌不忙的掏出帕子擦嘴。
屋子里闷得慌,季青宛扶桌站起来,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她要出去静静心,外头的风猛烈刺骨,一定能把她的心火降下来。
月亮仍被黑云遮掩着,天色黑得这样深,像再也没有天明的时刻。季青宛打开最外头的朱漆大门,披散着满头青丝,抬步往东南方走。
孔雀东南飞,五里一徘徊。她曾听人说,有心事的时候不能一昧闷在房间里,要多出去走走,尤其是夜间,周围静谧安详,最适合排遣心中寂寥愁思。
刚走出去两步,很快便要擦过苏府的门前,原本紧闭着的苏府大门骤然开启,并着“吱呀”的开门声,还有道熟悉的冰冷嗓音:“可记住了?”
季青宛身子一僵。
半开的重门里走出两道人影,颀长消瘦的那道是苏景,还有个佝偻着脊背的人影,季青宛不认得。
佝偻着脊背的那人恭敬道:“先生请回吧,这几件事老奴定当记挂在心头,不劳先生再过问。”
苏景似乎朝她这边看了一眼,眼神略做停留,很快便挪回去,颔首道:“如此甚好。”
季青宛抿一抿嘴唇,一声不吭的调转了方向,做出跑步的动作往西北方去,还装模作样的擦了擦汗。身后传来客套的告辞声,还有关门的声音,估摸苏景回府了。季青宛这才放松身子,慢慢停下奔跑的脚步。
真是怕甚么来甚么,她害怕见到苏景,这不一出门就碰着了。幸好苏景性子寡淡,没上前来同她打招呼,不然她真不知如何应对。既然已经掉头往西北方来了,索性不再掉头回东南方,季青宛惆怅且忧郁的叹息一声,慢慢向前踱步。
因心中有百般思量,她走得毫无章法,碰见能走的路便往里拐。
冬季便有一点好,草木凋零殆尽,随便哪条林间小路都能畅通无阻,若是在夏季,她需得带一把大砍刀,一壁走一壁开垦道路。
季青宛不知自己走了多久,她出门前一直窝在暖炉旁,又盖着毛毯子,觉察不到寒冷,是以出来的时候只穿了单薄的中衣,外头罩一件薄褙子,被冷风经久一吹,她结结实实的打了个大冷颤。
她抬起头看了看周遭的环境,努力辨认片刻,隐约认出这里是城北的一处小树林,因着林中树木大都是性阴之木,璧国人便把此处当做了乱葬岗,哪家有横死之人,都会抬到此处下葬。
没准她脚底下踩着的地方就是座平整坟茔,下面有具枯化的尸骨,说不定造型甚为怪异。
季青宛害怕的吞咽口水,扭头疾步往来时的路走,一刻都不想停留。她胆儿再肥、再不怕鬼,也不敢夜闯乱葬岗。
不远处有火光缭绕,季青宛原以为是鬼火,凝神看了两眼,发现火苗是橙黄色的,并不是鬼火的青灰色。说明有人在这里烤火。她寻思没人会胆肥到大半夜的来乱葬岗烤火,所以不远处的火光,应当是哪位鬼兄的祭日到了,家里人来烧点纸钱送给他。
顿时心安不少。她踮脚看了看,果然,数步之外的一棵柳树下,有位老妪跪在风中,面前是堆燃烧的纸钱,嘴巴一开一合的在念叨着甚么。
经过侍郎府那桩事,季青宛已不畏惧鬼魅了,她惊慌失措的跑这一通,白衣凌乱,青丝凌乱飞舞,与烧纸钱的老妪一比,她现在的模样更像鬼魅一些。
好奇心作怪,季青宛凑上前去,俯首道:“唔,天气这样清冷,黑云亦浓厚,婆婆怎么此时才过来祭奠亡者?”
烧纸钱的老妪甚是专心,连头都没抬,“年纪大了,方才做了个噩梦,怎么睡都睡不着。想到许久不曾来看他,怕他生气,所以特意过来看一眼。”她转身提了堆新的银铅纸,一股脑儿丢进火堆里,浑浊的眸子在火光下一动不动,季青宛抬手在她眼前试探着挥舞两下,她都视若无睹。
季青宛惊了一惊,试探道:“婆婆的眼睛……”
烧纸的老妪释然摆手:“做了太多恶事,报应而已。这人活着啊,不能不信因果报应,婆婆我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这不,眼睛看不见东西了。”
不留神戳到了老妪的痛处,季青宛尴尬的摸摸鼻子,忙转移话题道:“这坟包里埋的,是婆婆何人?”话一出口她便后悔了,先前问的是人家的生理缺陷,现在她又问了人家的心理创伤,显得忒不会聊天。
老妪倒没生气,和颜悦色的问她:“姑娘唤作何名?”
她脆声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季青宛。”
纸钱燃烧成一堆黑色灰烬,不再有火光闪烁,老妪艰难的直起身子,双手合十朝坟包拜了个礼,玩笑道:“你也叫季青宛?真是凑巧了,若你真是季青宛,那坟包里埋的,是你的儿子。”
阴风乍起,劈头盖脸刮过去,季青宛神色一凛,烦躁的心咯噔停住了。她……说甚么?
盲眼的阿婆看不到她的表情,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似乎颇为心疼,摇头惋惜道:“这对母子死得真惨,一个刚生完孩子便一命归西,一个还未睁眼便没了呼吸,真是造孽哟!”
说到此处猛的打住,面上的惋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