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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子外是一个山坡,长满了枝干歪扭痉挛的苹果树。密密树林在山坡之上占据了一大块
空间,山岭的曲线一直伸向远方。黄昏降临的时候,皎洁的月亮升入白晃晃的天空。特丽莎
向外走去,久久地站在门槛上。一轮玉盘悬在尚未黑下来的夜空,看似人们早上忘记关掉了
的一盏灯,一盏灵堂里的长明灯。
沿着山坡生长出来的弯弯苹果树,没有一棵离得了他们的扎根之地,正如无论是托马斯
还是特丽莎都离不了他们的村庄。他们已经卖掉了小汽车、电视机、收音机,这样才从一位
搬家进城的农民那里买来了一栋小小的房舍和花园。
对于他们来说,乡村生活是他们唯一的逃脱之地。只有在乡村,人员才会出现经常的紧
缺,居住设施才会富余宽松。去地里或树林里干活,不会有人来找麻烦看你过去的政治表
现,也没有人嫉妒你。
特丽莎庆幸自己终于放弃了城市,甩掉了醺醺醉鬼对她的侵扰,还有在托马斯头发上留
下隐名女人的下体气味。警察局不再来纠缠了。同工程师的那段插曲与佩特林山上一幕混为
一体,她很难说清那是真实还是梦境。(事实上那工程师是秘密警察雇佣的吗?可能是,也
可能不是。借一套房子用来幽会并且不再与同一个女人来往的男人,也并不少见。)
不管怎样,特丽莎高兴地感到她终于达到了目的:她和托马斯单独生活在一起了。是单
独?让我说得更准确一些:“单独”生活,意昧着与以前所有的朋友和熟人中断关系,把他
们的生活一刀两断。然而,他们还是生活在人们的陪伴之下,与这里的乡下人工作在一起,
完全感到温暖如家。他们经常互相串串门。
他们那天在有俄国街名的矿泉区,碰到那位地方集体农庄主席。当时特丽莎在自己心中
发现了一幅田园生活的图景。这幅图景来自她曾经读过而且至今记得的书本,或者来自她的
先辈。这是一个和谐的世界,大家一起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大家庭里,有着共同的利益和共同
的生活常规:星期天的教堂礼拜,男人们得以避开自己婆娘的小酒店,星期六在小酒店厅堂
里的乐队演奏以及跳舞的村民。
然而,当局管治下的乡村生活已不再具有往昔的模样了。教堂在附近的村庄里,没有人
到那里去;小酒店变成了办公室,男人们找不到地方聚会和喝啤酒;青年人也没有地方跳
舞。教堂庆典假日已被禁止,没有人关心非宗教的种种取代性活动。最近的电影院也在十五
英里外的小镇上。这样,一天吵吵嚷嚷嘻嘻哈哈地劳累下来,他们只能把自己关在四壁之
内,被散发出袭人寒气般怪昧的现代家具所环绕,呆呆地看一阵闪来闪去的电视。他们除了
晚饭前顺路到某个邻居家扯一两句闲话以外,从不到别人家去做客。他们都梦想着搬进城
去。这样的农村生活对他们来说,哪怕微乎其微的一点趣味也没有。
没有人愿意在这里定居,也许正是这一事实使政府放松了对农村的控制。一个农民,不
再拥有自己的土地,仅仅只是个耕地的劳动力,便无须再对什么家乡成工作尽心尽力。他没
有什么可以失去,没有什么值得害怕。这种冷漠的结果,是农村保存了更多的自由和自治。
集体农庄主席不是从外面派来的(象城里所有高层的经理那样),是村民们从他们自己当中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