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家明双手像钳子一样,把小司机按到椅子上。他转身说道:“你不用开口,我也知道你想说什么事。这件事啊,一直像块石头,压在我的心里,让我喘不过气来。也不敢去见田校长。上次吧,放了个空炮,资金没落实。不过,最近有些眉目了,县财政局的路子基本跑通了。等拨款一到位,我就专程去十八盘走一趟,了却我一桩心愿……”
张念念:“你说的是……”
许家明:“筹集资金,修建校舍呀!我答应过田校长。”
张念念:“啊,今天我不说校舍的事。说说王小兰老师的事……”
许家明有些意外:“王小兰?!……什么事,你说。”
张念念敞开心扉,说出了自己的愧疚、苦恼和怀疑……
夜。省城一家个体小旅社。
这是利用地下室开办的旅社,条件非常简陋。
花小朵在一张单人床上睡着了。
王小兰在清检着衣物,一件一件放回到旅行包里。泪珠滴落在衣物上。
覃文锋端着一碗素面,走进屋来。说:“小朵,来,来吃面。”
王小兰制止:“嘘!别吵醒她。”
覃文锋不太相信:“饿着肚子,睡了?”
王小兰证实:“睡了。被我骂了一顿。乖乖地睡了。”
覃文锋埋怨地:“咳!大人还能抗得住饿,小孩子哪抗得住啊!她叫了一声饿,讨来你一顿骂!”
王小兰内疚地:“我……我心里也不好受。可……买了三张车票,还剩下几个钱,你又不是不知道。不从牙齿缝里省,哪里去省啊!”
覃文锋把面条递给王小兰:“那……你吃了吧。”
王小兰把面碗推开:“给小朵留着,明天对付一个早餐。”
覃文锋:“吃了今天,再想明天吧!你是病人,得加强营养啊!”
王小兰流泪叹息:“吃不吃,都一样。医生已经宣判我的死刑……”
覃文锋宽慰道:“别这样想,快别这样想。不说是为了你自己,就算是为了小朵,你也得多吃点呀!”
花小朵眯缝着眼睛,偷听大人的谈话。原来,她是在装睡。
覃文锋的话,更触到了王小兰心中的隐痛。她喃喃地说道:“人活百岁,总有一死。摊上了这个绝症,我也没啥可抱怨的,就是……舍不下小朵啊!她才这么一丁点小,死了父亲,又死母亲,将来……衣食无着,我……死了都难闭眼,难得闭眼哪!”
眼泪,从花小朵的眼缝里溢出,浸湿了枕巾。
覃文锋递给王小兰一条毛巾,劝道:“快把眼泪擦了,别胡思乱想。退一万步讲,就算真有那一天,还有她大姨……”
王小兰气恼地:“别提她大姨,提起来我就有气!不是她三番五次打信去,叫我来省城看病,我也不得起这个心。什么‘我家宽敞,就住在我家里’,什么‘知道你挣钱少,医药费我全包了’,信上说得好,一来全变了!住在她家里,她怕传染;原本替我准备的医药费,送她儿子出了国。看看,这还是亲姊妹、亲姊妹呀!”
覃文锋依旧宽慰她:“也别全怪你大姐。听说是你姐夫不同意。如今你大姐自己都下了岗,在家里说话也没人听了。还是‘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啊!”
王小兰:“你别信我大姐这套谎话!依我看,她们两口子是在演双簧!我算是看穿了,如今啊,在一些人眼里,亲情薄如纸,金钱重如山。不管怎么说,我宁肯把小朵送孤儿院,也不会再去求她大姨!”
覃文锋:“你怎么想到孤儿院去了?!只要你信得过,小朵就交给我覃文锋了,她就是我的亲闺女,我要待她有半点不周,天打五雷轰!”
王小兰先是感动,“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继而又摇头,“不行,不行啊!你还得娶老婆、生孩子。我不能把包袱甩给你,那样的话,你这个‘老大难’,就更难了……”
覃文锋急了:“小兰!你非得要我赌咒发誓,这一辈子不结婚,跟小朵相依为命,你才放心么?!”
王小兰连忙解释:“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覃文锋打断:“算了,今天咱们不讨论小朵的去向,好不好?你快把面条趁热吃了!”
王小兰擦干眼泪,拿起筷子。面条尚未挑到嘴里,又停下筷子,问道:“你呢?你不也一直饿着肚子么?”
覃文锋拍了拍肚皮,说:“啊,我已经吃过了。我吃了一碗,再端了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