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本该欺霜傲雪的……这样的念头一起便如野蔓一般疯长起来,密密麻麻地爬满了我整颗心。可任凭月辉清耀,眼前所对的这双眼,都半点神采也无——没有我的身影、也没有别的,什么都没有……我忽地心中一恸,说不出是怜悯还是如何,只觉得心里头的情绪升腾了起来,烘得我鼻腔发酸:这双眼睛若还能看见,该是如何动人啊……
错神间,忽又觉得,我好像见过这双眼——在它还能盛进世间万物时……或者说,我好像见过这个人。
我原只是觉得这古怪之人稀奇,现在却越看越觉难过起来:这人不该是这样的——他该高高在上,不染红尘,在云端俯视便足以了。若我在,定不会让他这样……
若我在?我一愣。
“江临……”他小心翼翼,“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我没能早些认出你来……”
“我也没能早些找到你。世间魂魄我虽都搜尽了,可是没有你,哪里都没有……”
搜魂?那可是禁术……见不可见之物,他的眼睛,不会就是这么瞎的吧?
我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搂住了他——不知为何,见他这副模样,我心里有一处疼极了……抱着他才觉得好些。
抱着他,倒刚好不需说话了,省得我还要硬扯着这发哽的嗓子。
他愣愣地被我抱了数息,才终于像信了我不是他臆想出来的那般,反手将我箍住。
“江临……”
“江临……”
他低低喃着。像是拥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箍在我腰上的手用力得像是要将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我不知他是不是在叫我,但我也不忍心此刻将他推开。
一时间无人言语,深林安寂。
我的下颌搭在这人的肩头上,静静望入无际的暗林间。眼前忽然浮现一些零碎的画面:儿时有人与我一同跪在昏堂中,月光从雕花的窗间透过,投在他挺直的背脊上;粉玉般的脸颊绷得紧紧的,唇角抿得平直。再又是同一个人,将我接上云端,凌冽的罡风因着他也变得柔和下来,穿过我的发梢指尖,耳边有他清声道:当心。
……
混乱错杂,匆匆而过。我还尚未来得及追索,那些画面便如水流一般推过、消失。
我不由得地后仰了些,想将眼前之人再仔细看看——我的腰还被他紧搂住,与他的紧贴在一块。我情不自禁地抚上了他的脸,一点点地对照着方才见到的那张面孔——由稚嫩到成熟,最后定格在眼前。我忽然脱口而出:“云时?”
话一出口我便愣住了……为何会突然说出这句话来?
他微侧过脸,回应似的蹭了蹭我的手。
“我在。”他双眸低垂,羽睫微颤。
——我听见了霜雪轻落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