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能被他们两人信任的朝道友,应当是站在剑主这边的。”
最后这句话倒是真心。就他看来,起码目前为止,剑宗、剑主和朝灵渊的目的是一致的。朝灵渊此人固然难以捉摸其真实想法,但很多时候找战友看的也不是性格,而是实力和立场。朝灵渊的这两点自然是毋庸置疑。
何况能剑压天澜的现任羁羽剑主又岂是什么好相与的人物,那等淡漠孤僻的性格,一言不合就动手的脾气,以及强大到恐怖的实力,别人怕是避之不及。怎么在语应寒眼里好像很容易被骗一样。
这小灵族莫不是在文画坊不小心看了什么奇怪的话本子?不过灵族的想法好像确实和人族不太一样,师叔变成刀灵后也天天想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燕子衿身上伤痛稍稍缓解后,被正事和伤势压下的本性就悄悄冒了头。只不过毕竟和语应寒还不算熟,这些吐槽也仅仅停留在腹诽阶段,没有像和绮夜合交谈时那样随性。
对燕子衿很信任的语应寒勉强收起担忧,然而他随意往窗外看了一眼,登时沉下脸色,咬牙切齿地说道:“剑宗那些家伙怎么会懂前辈真正需要什么,有了感情的剑就会有弱点,朝灵渊对前辈而言就是最大的威胁。”
燕子衿看他这副大受刺激的样子,好半天才忍住反驳语应寒这句被剑宗之人听到绝对会挨打的话。灵寂时代出现过的几位六境剑修,就没有一个是修无情道断情绝爱的。迄今为止修无情道最强的是楚歌,楚歌固然剑压当代,但她终究是还没有到达六境就陨落了。
不过燕子衿是懂得体贴朋友的人,所以他只是相当委婉地说道:“你对我有救命之恩,朝道友同样对我有救命之恩,如今魔祸在前,我们还是不要内讧为好。”
想到还需要朝灵渊来救燕子衿,语应寒恨恨地离开窗边,只当是眼不见为净。他取出一本册子,在册子已经写满一半的书页上愤愤写下了什么。
他闷头急书的模样更引人好奇庭院中究竟发生何事。燕子衿下意识看向窗外,但以他的角度以及糟糕的五感状态,自然是什么都没看到。
没看到在书灯草莹莹光晕间,朝灵渊被按在软榻上,榴花般热烈颜色的衣袍覆盖了烟霭长袍,也遮挡了一切视线。
枯木般的手臂抵在朝灵渊的肩膀,让他只能躺在柔软的藤叶间,被阴影完全笼罩。而照羽完好的那只手同样没有歇着,骨节分明的漂亮手指轻而易举地解开腰带,将零零碎碎的法器饰品卸去,最后拨开最内层的里衣露出其下不见天日的躯壳。
朝灵渊起初一惊,但在过分熟悉的气息下并没有做出反抗的动作。他放任照羽的举动,目光描摹着这张足以让人心动的脸。
修真界无聊的人排列过很多榜单,财侣法地这四项自然是重中之重。而侣,虽然也有很多附加因素影响,但总体而言仍旧是个美人榜。自然,叫起来会风雅一些,叫做如梦令。如梦令按照修为——枕书阁的心思实在明显,分为天榜鹊桥仙,地榜西江月,人榜青玉案这三个子榜。而他见过不止一代的鹊桥仙榜首,也认识现任西江月榜首,算是看遍这世间容颜绝胜之人。
但即便是与那几位倾城容颜的修士相比,照羽的这副皮囊依旧不逊色分毫。甚至因为朝灵渊的个人偏好,他更喜欢面前这张脸。
书灯草的光很淡,但丝毫没有折损这份殊艳。相反,他忽而想到了那盏被他收在蜃楼珠里的灯,蝶影虹桥,朱彩丹华,瑰艳明婳。
在那漫长到几乎无尽头的黑白世界里,这个人始终都是唯一的异色。他曾看过很多关于这个人的情报,彼时已经没什么人有修为境界去将这副皮囊落于纸上,但他犹然记得那一个夏日,那个拥挤的屋里,那枚影存石上,最惊心动魄的红。
足以摄人心魂。
朝灵渊看得入神,而照羽同样很认真,也很专注。
他的指尖沾染殷红的心头血,落在那一寸细腻的皮肤上,勾勒出流丽旖旎的线条。
随着庭院彻底浸润在夜色中,朝灵渊心口处的线条缓缓成形,赫然是一支盛放的桃花。鲜活的红流淌在桃花上,颇有几分触目惊心的妖异感。
最后一点心血被照羽抹在朝灵渊的唇瓣,为修皙清俊的容颜添上一抹艳色。
“在镇魂金铃回归前,它会保护你的神魂心脉。”
照羽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寂淡无波,没有任何声调起伏。
然而他凝视着朝灵渊的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明晰彰然的满意。
随着术法作用,源自于照羽的心血将那股平日里总是极为浅淡,旁人根本无法察觉的桃花异香,缓缓沁入被描上桃花的肌肤,沁入骨髓,沁入心脉,给人带来微醺的眩晕感。
朝灵渊朦胧地感受到一股温流伴随着香气流转他的体表,引动早已经融入他神魂的魂力,将他牢牢护佑。天阴沧溟石早就破碎在香雪坊,但照羽那一半魂力又为他构建出新的防线。此时此刻,防线自发让开,任由术法力量作用在神魂上。
识海里,遮天蔽日的烛龙身上盛开出更多的桃花,这一次桃花不仅仅覆盖了海心岛附近的海面,更是将烛龙也浇了通透。烛龙枕在树干上,枕在落花里,任由磅礴浩瀚的生机将它裹覆,将它身上古老沧桑的伤痕逐一修补。
识海外,照羽将朝灵渊的衣襟合拢,再一抬眼,便看见身下人如祭花台上那般闭眼睡去。睡得极安稳。
书灯草散发柔和的荧光,与索光芦引来的月色混合成灰蓝色光,落在朝灵渊的脸上,在他眼睑下方投落淡淡的阴影,让他更像一轮明月。
轻薄、柔软、飘忽。
就像是他记不清的过往里,陪伴他度过漫长启灵岁月的那一轮月。
灵族奉日,妖族逐月。或许是今日吸纳了太多怨气,或许是接触了太多噬魔砂,太多尘浊气息;也或许是因为动用了一种本该不存于世的妖术,照羽不再如往日那般心宁神静。
在月色下,面对触手可及的明月,他忽然生出一种冲动,一种欲望,一种……渴望。
而他向来随心而行。
于是他慢慢俯下身,在安稳入眠的朝灵渊的睫羽间落下一个吻,一个轻柔的,一触即分的亲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