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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青山抱恨奇侠遁空门（第1页）

部将武安时谏曰：“前者，马宝元帅曾用象阵，为敌军所败。马承荫在南宁，亦遭同样受挫。今郭附马明知而重蹈覆辙，何也？”

郭壮图笑曰：“此一时彼一时也。马宝恃武技高强，骁勇善战，贪功追敌，致为所算。马承荫则反覆无常，军心涣散，非象群之误也。我今不过令象群冲锋，并非靠象群追敌，有何不可？”遂直趋归化寺，与清兵接战。

清兵彰泰在左，蔡毓荣在右，两路夹攻。郭壮图率军死战，自朝至暮，剧战终日，五进五退，战情惨烈。蔡毓荣见不能取胜，忽生一计，在林中纵起火来，烈焰飞扬，吓得象群纷纷乱窜。彰泰乘机挥兵从左掩袭，排山倒海而至。郭壮图无法抵抗，只得败走，向昆明方面退却。清兵跟踪追击，深入滇境，距昆明城只有六七十里。

胡国柱在滇南与莽依图作战，又场场失利，亦向昆明退守。莽依图率领清兵，与蔡毓荣会师昆明东南两部。

马宝方在滇地与赵良栋所部清兵厮杀，相持不下。彰泰命蔡毓荣引兵一万，驰至昆明北部，截断马宝粮道。马宝前后受敌，吴世璠、夏国相等退守昆明，无法接济马宝军粮。

孤城片影，四面楚歌。马宝被困滇北，已历一月，军粮断尽，无法再守，只得率领所部人马，绕道滇西，经历崇山峻岭，避过蔡毓荣之守军，逃回昆明城内。

吴世璠、夏国相等见马宝回来，急问有何妙计抢救危机。马宝曰：“我自滇北退却，赵良栋必从北方跟踪追来。昆明已陷于三面包围之中，只有西行一路可走。现只有尽起所部劲旅，把守五华山，与清兵决一死战，一面派心腹健将驰赴西藏，向达赖喇嘛乞援。藏兵武技高强，勇敢善战，如能助我，必可反败为胜也。”

吴世璠问谁人愿往，胡国柱慨然愿负此责。吴世璠乃亲书一函，并以珠宝各玉。胡国柱领兵五百，从西路驰往。马宝则与郭壮图等，据守五华山阵地，与三百清军对垒。

不料胡国柱行至半途，山中杀出一簇人马，数约三千，是赵良栋所部之清兵。原来胡国柱之行踪，已为奸细密告赵良栋。赵良栋派精骑潜至，截住昆明通西藏之要路。胡国柱率兵来到，清兵突然杀出。

胡国柱提刀应战，无奈清兵以逸待劳，吴军复众寡难敌，厮杀一会，五百人马，死亡过半。胡国柱只得丢下珠宝各玉，向后撤退，逃回昆明。

清兵四面包围，未有进攻，每日以西洋大炮猛轰吴军阵地。马宝在五华山上亲自督战，无奈清兵人多，阵地坚强，大炮利害，猛冲数次，均失利退回。夏国相、胡国柱、郭壮图等一班文武官员，眼看城中粮食渐尽，灭亡不远，但是各人碧血丹心，以死相誓，以血肉与清兵相搏，坚持数月。

至康熙二十年十月中旬，城中粮尽。是夜月明如昼，马宝亲自只身巡营，暗闻营中军士，怨言四起，军心涣散，马宝知无可挽救，乘着月夜，骑骏马飞驰而去，至附近商山寺旁圆圆墓地内，抚碑凭吊。想起自五台山下，京师邂逅，夜探留芳仙馆，得与美人晤对，训诲一番，介绍吴王相见。此后东征西剿，南征北伐，纵横三万里，创立赫赫勋业。佑道以川滇为基，北伐中原，报国亡家破之恨，怎料苍天不谅，损兵折将，局处昆明，败亡可待。思前想后，不禁感慨万端，吊下几点英雄眼泪来，暗叫一声：“余最敬爱之沅娘，尔在九泉之下，尚知有怀念尔之人耶？今永别矣，海枯石烂，爱汝之心，永不变也。”

马宝正在嗟叹间，忽有脚步声自后而至。马宝回头一望，则看守墓地之副将吴云。吴云为三桂之族侄，追随马宝多年，圆圆死后，命领兵驻守于此，忠心耿耿。

吴云来到，抱拳为礼，悄然言曰：“马将军深夜来此，欲向沅娘默祷欤？”

马宝叹曰：“大势已去，沅娘纵有灵，亦无回天之力也。”

吴云曰：“非也，以将军之英雄豪迈，雄才大略，人力定可胜天也。敌兵不久必入城，请将军赐余以官服。”

马宝初不明其意，继而憬悟，乃将身上官服，与吴云交换，并脱玉扳指与吴云，始叮咛道别，驰马回营。果然翌夜，昆明南门守将方志球，暗向蔡毓荣投降，四鼓时分潜开城门，暗放蔡军入城。

蔡毓荣万余人，蜂拥冲进，从南门杀入。胡国柱闻讯，急提刀拍马，冲来拦阻，在南门下，挥刀应战，刀光闪闪，连把清兵之四十人砍到。清兵如潮水一般涌入，胡国柱在此危急关头，拚命冲杀，以一当千，英勇无敌，无奈天不佑吴，正酣战间，轰然一声，一颗炮弹飞来，不偏不倚，正轰中胡国柱面颊，当堂血肉横飞，倒在马下，阵亡殉国。

清兵乘势冲入，直向城内皇宫冲来。冲到宫里，夏国相、郭壮图两人闻耗奔至，挥刀迎战，在宫门外，与清兵力战，一连砍倒百数十人，怎奈吴军人心涣散，纷纷倒戈。夏国相、郭壮图虽有救国雄心，却是有心无力，从深夜战至拂晓，筋疲力尽，无法冲出重围，自知大势已去。郭壮图首先拔出佩剑，向颈上一拉，阵前自尽。夏国相亦自刎殉国。

蔡毓荣带领清兵，杀入皇宫。御林军已溃散，宫内哭声震天，一片混乱。蔡毓荣冲入吴世璠寝宫，则世璠已经悬梁自尽，侍女辈环跪哭泣，不下百余。蔡毓荣行入脂粉丛中，逐个细看，看见两侍女年华花讯，肌肤如雪，滑腻如脂，杏脸桃腮，生得非常美丽，心中大喜，叩其芳名，一字茱姬，一名芬妃，吴三桂之宠妃也，泪痕满面，如带雨梨花，楚楚可怜，更见倾城倾国。蔡毓荣命亲兵将二姬带至一旁，好生保护，不得伤害。

正嘱咐间，将军穆占率兵进来，看见两女，便高声大叫曰：“老蔡不能独占，要分一个与我。”蔡毓荣无可奈何，乃以芬妃送与穆占，自取茱姬受用。昆明城内，遂落入清军手中。

马宝领兵驻守城外五华山，益发四面楚歌，陷入重重包围之内。是夜见昆明火起，呐喊大振，知清兵已入城，急领兵冲来援救。不料行至大山，被清兵以西洋大炮杀退，迫得退回山上，凭险据守。欲突围而奔，撤入西藏，利用达赖喇嘛之力，作卷土重来之计，但是众部卒怨言四起，闻得昆明已陷，夏国相等壮烈阵亡，各人更人心惶惶，马宝束手无计。

第二日黄昏，马宝以连夜不寐，甚感疲乏，在帐中假寐，忽为帐外厮杀惊醒，急一跃而起，提着七星宝刀奔出察视。原来大部将兵已叛变，潜引清兵上山，来到帐外。马宝之心腹卫兵百人，正在竭力抵挡，双方恶斗。马宝大怒，大喝一声舞动七星宝刀，向前冲杀，施展平生绝技，运刀如飞，上下左右，密不透雨，如虎入羊群，英勇无敌。

叛军与清兵混合，凡三四万人，四方杀到，重重包围。杀到三鼓时分，百名心腹卫士，已先后壮烈牺牲。马宝在混战中，左臂中箭，血流如注，无法再战，长啸一声，飞身跃上树上，从树上逃走。清兵从下追赶。马宝跳出重围，向西飞奔。清兵衔尾追击。

火光冲天，喊声四起。马宝逃至高山寺旁圆圆墓地之宫室内，大火忽起，烈焰飞扬。清兵追到，看守墓地之吴军，缓缓四散逃命。大火烧至天明始灭，清兵行前，检拾灰烬，发现尸首多具，已成焦炭，不可辨认，拾获一玉扳指，乃马宝之物，遂认定马宝已自焚身死，将所有藩府部籍，呈奏康熙，吴氏遂亡。

芬妃为穆占之爱姬，随穆占班师回京，十年后清明节届，芬妃至五台山文殊禅院进香，众僧中有一僧面貌酷肖马宝，因有侍婢相随，不便动问，留心窥伺此僧，见彼沉默寡言，低头蹙额，若有无限心事者。

一夜，月明如昼，芬姬怀心事，夜不能寐，潜起出寺门。月亮澄明，山河如洗，见一僧独立山头，披襟当风，对着群峰万壑，茫茫天壤，喟然叹曰：“风月仍然，而江山安在？”

芬妃蹑足行前，从后细视之，即该僧也，四顾无人，乃裣衽问曰：“大师岂是马宝将军乎？”

和尚苦笑合什曰：“阿弥陀佛。女檀越得勿误错他人！”

芬妃曰：“马将军随先皇多年，出入宫帏无禁，妾乃得常亲英范。今虽隔十年，而将军声音笑貌，犹萦回脑海也。”

马宝叹曰：“十年人事几翻新。逝者已矣，何必再问？”言未毕，嗥然长啸，飞身一跃，窜入峰下丛林中，踏月而去，不知所终。芬妃深悔不已。

后有人诗叹曰：

滇南一破籍长沦，天定由来竟胜人。

出师未捷身先死，长使英雄拭泪痕。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