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多了一人,家里却突然热闹许多,一开始帛宁还为了佣仆遽减后的种种不便,发了好几次脾气,通常这时他就会被迫扮演出气筒的角色。
情况似乎和以前一样,其实一切都不同了。
人真是很奇妙的动物,恶斗一场、恶言相向后,反而撕裂了原本横亘在彼此间的厚墙。
帛宁本来从不进他的画室的,现在几乎天天都来,一待就一晚上,不断问东问西、冷言冷语,害他作画进度严重落后。
例如现在。
「喂!这幅画好眼熟。这男人是谁?」
「你认识的。韩斯梵。」
「韩……?喔,是他啊,没戴眼镜一时认不出来。感觉变得……」梅帛宁皱眉思索了下。「……很野。」
「他视力根本没问题,眼镜是遮掩眼神用的。」
「哼,你和他好像很熟?」
「一点也不。没有人能跟他熟的。」
「那你干嘛画他?」
「我……」
「算了,这不重要。我去道场了,你赶快来,我们打一场。」语毕他少爷转身就走,梅惟看着他和个性一样直的颀长背影,搁下画笔叹了口气。
性子直,不代表心思迟钝。他知道那莫名的一巴掌,帛宁其实一直惦在心上;很多事他冷眼旁观,应该也会觉得奇怪,只是没特别说出来摆了。
相较于帛宁,他和父亲间的互动几乎成零。虽然从以前就没有热络过,但也不至于这样,无话可说,连眼神也不交会。
接送上下学、共进晚餐,都成例行公事。父亲始终只是冷冷地待他,而且,一天比一天冷。
逐渐开始有种「什么」……若有似无的,慢慢的灌注进来,吞噬着这个家的氧气。有时候,他会觉得呼吸困难。
他是如此庆幸帛宁的归来。因为还有帛宁在,所以这一切还不是那么令人难以忍受。如果只剩他和父亲两人独处在这大宅院,他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也许,自「那一天」起,他和父亲便坠入了一盘无解的棋局中。局势错综复杂步步凶险,他和父亲执子各据一方,楚河汉界,遥遥相对。
那一子,迟迟未下……
「你发什么呆啊你?」
少女的脸庞在眼前陡地放大,梅惟吓了一跳,差点整个人向后仰倒。
「抱、抱歉,卢同学,你题目都做完了吗?」他难掩尴尬的轻咳一声。
又来了……这到底是第几次了?没办法控制自己心神,一个人呆坐着就茫然发起愣来……
「说过好几次了吧!叫我佳翎就好。」女孩有些不满,将写好的纸卷递给他。
梅惟大致浏览过一遍,有些惊讶。「咦……你答得不错啊。不到半个月就进步这么多,看来要在下次段考前赶上进度,应该没问题。」
「哼!你知道我每天花多少时间跟这堆数字纠缠吗?我最讨厌念书了,若不是教的人是你,我才不干呢。」
梅惟脸微微一红,不知该应些什么,只好低头继续改考卷。
卢佳翎咬唇,黑明分明的大眼直勾勾看着他。「喂!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要给我答覆?要或不要就一句话,有这么难吗?」
梅惟叹气,抬眼迎上女孩晶亮的瞳眸。
……前天,她突然跟他说,「我喜欢你」。
「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