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期不是不清楚赫连蒙越在和亲这件事上的能力有限,但是现在的事态发展已经超出了她的预料。原本能够对和亲人选置喙的萨满巫师变成了被老师管得死死的小王子,不仅之前的所有接近的努力都付诸东流,还很有可能已经打草惊蛇,让那位使臣已经对她有了防备之心。可以说是这段日子的一切都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但是赫连蒙越毕竟还是北梁王子,说不准能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呢。虽然现在看来这种想法实属异想天开。云期没忍住又掀开马车的帘子,回头看了一眼薛云娆和沈洺的马车。但是刚才还停在那里的马车已经不见了,只有野草的压痕能够看出来那里曾经停过一辆马车。他们还是十分谨慎的。但是提前回去意味着云期很有可能一进门就会遇见薛云娆,和她的探究与恐慌迎面相撞。这是一个非常麻烦的事情。正如云期所说,她对薛云娆薛云姣姐妹俩和沈洺之间的爱恨情仇并不感兴趣,所以一直以来都秉承着不闻不问的态度。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撞破那档子事情之后,可以说是给沈洺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她并不怵沈洺,也预料过早晚要和沈洺发生冲突,但并不是因为这种离谱的理由和莫名其妙的时间。不过,云期抿了抿嘴唇。薛云娆应该也不至于如此沉不住气,刚被发现就上赶着来试探。只是云期并没有如愿进了定国公府的门,刚一进京城马车就被人拦下了。赫连蒙越不好露面,左青青掀开帘子看见一个不认识的丫鬟:“你是?”
丫鬟草草地行了个礼:“左小姐,薛小姐可是在你的车上?”
云期听见有人叫自己,也探身过去,发现是曾在公主府赏花宴上见过的含朱:“含朱?”
含朱看见她,脸上升腾起几分喜悦:“薛小姐。”
云期不明就里:“怎么了?”
含朱在车前行了个礼:“郡主想要见您,公主让我来的。”
永昌郡主想要见她?云期皱了皱眉毛:“找我做什么?”
含朱垂眸:“奴婢哪里知道,还请薛小姐与我去。”
若是换一个人来,云期一定二话不说就跟着去了,但是含朱又不是一般的丫鬟,她还是陆平川那边的人。陆平川虽然看起来风度翩翩,但绝不是什么君子做派的人。假借公主府的名义带走她这种事,云期相信他干得出来。左青青不明就里,既不知道为什么大名鼎鼎的永昌郡主会突然想要见云期,也不知道为什么云期对这位明显认识的公主府丫鬟表现出防备。但是眼下他们堵在城门口显然也不是办法,于是左青青说:“我陪你去吧。”
云期看了她一眼,觉得还是不应该把无辜的人卷进来:“不必了,我跟她去就是了。”
含朱也知道云期如今对她十分提防,尤其是她离开京城前已经跟主子撕破脸,现在提防她也不奇怪。但是公主让她来请,她也不能推脱。“薛小姐请。”
云期到的时候,敏锐的发现公主府与她前几日来的时候又有些不同。长公主待下宽和,人也爱笑,府中的仆役也是如此,气氛一向活泼。但是今日不同,所有人都低眉垂目,没有一个人说无关紧要的话,平时好像时时浮动在空气里的笑声也没有了。云期跟着含朱向内走去:“到底是怎么了?”
含朱没有说话,而是带着云期向内堂走去。云期意识到不对劲:“这里不是郡主的住处吧,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含朱看着她,苦笑了一下,然后退到了一边。一个更高大些的妇人走出来:“薛小姐,我们公主有请。”
长公主发现她在帮永昌郡主了。云期清晰地意识到这件事,但是现在她已经身陷此处,别无他法,只能硬着头皮上前。只能庆幸无论如何长公主念在定国公府的面子上,总不会对她做什么。云期跟在妇人身后走进了公主府的内堂。堂上长公主穿着一身绛紫色衣裙头戴金冠,端坐在主位上,富丽堂皇不怒自威。“薛小姐。”
云期行着礼,长公主不叫她起来,她就只能保持着半蹲的姿势。这不是她第一次见长公主,前世今生加起来数都数不清,但从没有像是今天这样,被长公主用毫不掩饰的威严目光逼视着。这不奇怪,因为她今日来此的身份,既不是长公主看着长大的女儿的玩伴,也不是不起眼的别人家的女儿。而是一个随时有可能给长公主府带来危机的,居心叵测的人。过了好一会,长公主才慢慢开口:“免礼。”
云期就直起身来,等着长公主说话。“永昌哭着喊着一定要见你,说你能帮她,”长公主笑了一声,“你能帮她,我这个母亲尚且束手无策,你能帮她什么?”
云期看着她:“公主殿下是郡主的母亲,也是公主府的主子,陛下的姐姐,自然有诸多顾虑,而我没有。”
长公主却仿佛更加生气了:“我有顾虑你没有,怎么,你是想说你比我更能为了永昌豁出去?”
云期当然没有这样的想法,但是长公主显然是在气头上,无论她回答是或者不是都会被迁怒。她低声说:“我是不知者无畏,公主纵横当下,自然比我看的更远,您为郡主选择的未必不是一条好路。只是我与您不同,往后的事情对我而言未必那么重要。”
“薛小姐,你要知道,以永昌现在的处境,她已经是众矢之的,她不去和亲,去和亲的会不会怨恨于她。她想留在京城,可天知道留在京城会发生什么?”
云期在奉承她,长公主怎么看不出来,可是看看她都说了什么?纵横当下?看的长远?她若是真的纵横当下,怎么会面对如今的困局无计可施。她是陛下的姐姐,可也只是说出来风光,她有多少权利还不是陛下说了算。永昌的事情她多么痛心,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若是真的看的长远,又怎会不知道永昌即便嫁到了北梁,也不过是一时的平静。北梁狼子野心,早晚有对着大周下口的那一日,真到了那一日,永昌也不过是再做一次牺牲品。但是即便她看透了这一切又能如何,正如她所说,她的女儿已经被架到了风口浪尖上,已经无计可施。云期却说:“那若是有人愿意替永昌郡主和亲呢?”
长公主嗤笑一声:“你以为我没有想到?不是人人都能做和亲之人的,起码得是宗室女,可哪有宗室女愿意去那种地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