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倏然握紧,脸上是豁出命去冒死一搏的执拗!他催动咒语,念力陡然聚起,然而一个恍惚,神智几乎溃散,好不容易止住的鲜血又从伤口中汩汩冒出!
他倒吸一口冷气,连忙凝住心神,眼中又聚散起光芒!
——忽然
冰凉的手指覆住了他的双眼,黑暗之中,她的手抖得厉害,那声音也是止不住地颤抖:
“不、不、刃,不能再用力了,血、血一直流、流个不停……换我……换我来保护你!”
她说完,一把抽出他的长剑,大叫一声杀入乱尸群中!
那小小一道影子立刻被群尸包围!
刃只看得惊心动魄,忽然间想到后面的伏兵,再也顾不得什么保守秘密,用尽全力狂喊起来:
“救人!扎吉,救人!扎吉都尉,快来救人!”
声音仿佛在巨桶中回旋,钝钝的回音四起:
“救人!救人!!救人!!!”
那样的呼喊仿佛烈风陡起,一刹那间将血腥味冲得云消雾散!一具具尸体轰然倒地,似乎刚才的异象不过是一场梦魇。
那样的变化,仰卧在沙地上声嘶力竭的人浑然不觉,他还在拼着最后一点力气不断呼着救人,忽然鬼魅般的声音响起在头顶:
“不要再喊了,我已经布下了结界,外面的人听不到你的声音。”
仿如清水陡然泼下,他浑身一惊,费力睁开眼,仰望着俯视自己的人。
来人一身黑袍,连脸也遮得严严实实,只余一双精魅般的眼睛。
恍惚间,似乎时空发生了错乱,那是十几年前,他还是那个被打得奄奄一息、弃在沙漠中的小奴隶,最初的相逢,那个黑袍罩身的人,就这样天神一般俯视着他。
“师父。”他喃喃唤了出来。
黑袍人俯下身去,掌中腾起异光,光到处,刃胸前的血窟窿仿佛开到极致的花迅速敛起花瓣枯萎消失,不过片刻便被新的肌肉取代。
虽然不是第一次,但每每见到师父施法,他都会暗自惊叹,这几近于“神力”的术法,怎么会真的存在于离花圣湖以外的地方?
黑袍人将他拉了起来,冷冷清清开口:
“伤虽然痊愈了,但失血太多,还要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她见他的眼神闪烁,脸色一暗,语调又冷几分,“放心吧,她只是被催眠了,不会有事。”忽然间眉毛一挑,她一直看到徒弟的眼睛里去,“就是那个叫乐乐的女子吧,我早预言过她会阻碍你,为什么还留她到现在?”
“之前我下过手,但阴差阳错没有成功。”
“眼下就是好机会,去,了结了她!”
“现在……还不是时候,”他微微低头,教人看不清楚脸色,“她还有利用价值,暂时不能杀。神水结界太强大,以我之力破解不开,她是王后的私生女,正要带我去找她的父亲,到时候就可以用这两父女为人质,威胁王后交出神水。”
“是吗?”精魅般的眼中浮起了冷冷的笑意,“这颗棋子如此重要,重要到你不要命也要护着她?”
“师父在怀疑我?”刃目色澄明,抬头一眨不眨看着她,“所以刚才操控那些死尸来试我?我不是护着她,而是护着拿到神水的筹码。师父教过我,紧要关头可以置之于死地而后生,刚才对付沙魅,弟子不过是棋行险招、先死后生,而事实证明,我没有押错。”
她看着他,半晌,眼中的冰色终于融去,她微笑着点头:
“心机智谋你向来拿手,料那小丫头也不是你的对手,不过,她始终是个祸害,一旦达到目的,早早收拾了她免留祸患。”
听到弟子斩钉截铁的回答,她却还有几分不放心,负了双手,望向了墨蓝的天际,低低吐出几个字:
“还记得那个小哑巴吗?”
他激灵灵打个冷颤,仿佛手上又涂满了粘稠的鲜血,小孩子死不瞑目的眼珠子突然从久远的记忆中跌跌撞撞滚了出来,在脑中定格!
那年十五岁,偷偷跟着师父学艺已有两年,白日里是工兵营肩挑背扛的奴隶,夜晚借着幻术溜出去苦练,没有朋友,没有伙伴,只有几近癫狂的修习、修习、修习!日子压抑而灰暗,就在这样的日子里,偶然地,他遇到了那个小哑巴。
那一夜,几轮疾风骤雨的练习后,他累得几乎脱力,躺在沙地上,吹着夜风立时便昏昏欲睡,却被一阵响动惊醒,睁眼一看,是一个七八岁的小乞儿,正逮着手臂长的一条蝮蛇放入腰间的小篓子里,见他醒了,立刻打着手势咿咿呀呀告诉他这蝮蛇如何趁他睡着想要偷袭,他瞟了那瘦得如干柴棒的孩子一眼,爬起来转身就走。
那孩子却奔过来扯住他的衣摆,在破袋子里捞了半天,捞出半个发霉的馕饼递到他面前。他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身破衣,也确实比那乞儿好不到哪里去,肩上刚被撕烂的一块布歪歪斜斜搭在身上,露出了那个刺目的“奴”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