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雁一怔,心想自己穿着银红、大红两色,因过于鲜艳,唯有石青方能压得住色,哪里素淡了?瞥了在座的迎春、探春、惜春并宝钗、湘云、宝琴、邢岫烟等人一眼,也不觉得自己打扮素淡,实际上比钗烟惜等人反倒鲜艳得多。
不等她想完,便听贾母吩咐鸳鸯道:“将前儿你翻出来的那件大红斗篷拿来赏了给雪雁穿,女孩儿家,竟是别太素净了些,也忌讳。”
鸳鸯答应一声,去了半日,捧着一件大红织金妆洋线番羓丝面天马皮里的斗篷出来,抖开递给雪雁,果然鲜艳夺目。
赖嬷嬷忙瞅了雪雁一眼,示意雪雁谢恩。
雪雁只得换□上的石青披风,然后向贾母磕头谢恩。
彼时宝玉已经过了百日,亦在座,打量了雪雁一回,点头道:“雪雁姐姐生得雪一样干净,因此穿这红衣裳更显得好看,仿佛雪里红梅一样。”
雪雁闻言,含羞低头不语。
忽听凤姐下手坐着的一个年轻妇人开口道:“模样标致,言谈举止不俗,倒是个好姑娘,也只这样的好姑娘方能嫁得好人家,不管如何,人家正经科举考中了举人,凭的是真办事。”
今日在座的颇有几个人雪雁不认得,闻声抬头望去。却见这妇人不过十七八岁年纪,生得鲜花嫩柳一般,嗑着瓜子瞅着自己笑,头上金钗玉簪,身上绫罗绸缎,打扮得格外富丽堂皇,竟与凤姐不相上下,只是却没有凤姐神妃仙子一般的气势。
凤姐听了这话,顿时微微一笑,因她现今有孕在身,乃是大房多年之期盼,故今日在这里有座,不似尤氏李纨那样仍站着旁边侍候。
赖嬷嬷忙稍一侧身,低声提醒雪雁道:“是薛家新娶的大奶奶。”
雪雁一听便知是夏金桂了,如今薛家住在荣国府,年下设宴自然不免邀请薛家一同,忙起身过去问好。她早听说此人,因没了香菱,她便只打压薛蟠的气焰,也没有将宝蟾便宜给薛蟠,故在薛家张扬跋扈,一点儿都不将薛姨妈母女放在眼里,薛姨妈后悔莫及,唯有宝钗生性沉稳,每每见夏金桂意欲挑衅,便以言语弹压其志,使得夏金桂不敢轻易得罪了她。
夏金桂拉着雪雁的手,上下打量一番,向贾母笑道:“老太太的眼光真真是好,瞧这衣裳衬得人比花娇,我也常说,年轻的女孩子们就该打扮得花红柳绿,没的穿些半新不旧的青色莲青色蜜合色土黄色,像是自己诅咒自己似的,忒不吉利了。”
众人闻言,忙看向宝钗,原来宝钗今日便穿了一件蜜合掐金灰鼠对襟短袄,配着葱黄盘锦彩绣棉裙,皆是半新不旧的家常衣裳,披着旧年的莲青斗纹锦上添花洋线番羓丝鹤氅,雪雁如今穿的斗篷面料一样,皆是外国朝贡的贡品,只是不及雪雁的斗篷鲜艳多矣。
宝钗神色沉稳,恍若未闻。
倒是薛姨妈气得肝疼,只是当着众人不好流露出来。
夏金桂撇了撇嘴,褪下腕上一个金镶宝石双龙抢珠的镯子给雪雁,笑道:“给你拿去赏丫头罢,咱们不缺钱不缺首饰,天天打扮得好看些,别学那些舍不得穿戴的人。”
雪雁苦笑不已,推辞数次,夏金桂索性将镯子戴在她腕上,挑衅地看薛姨妈母女一眼。
探春看在眼里,叹在心里,这都什么时候了,还在意这些小事,想起甄家,未免有些兔死狐悲之意,偏生家里竟一无所觉,依旧各自吃喝玩乐,不由得愈加闷闷不乐。
雪雁忽一眼瞥见探春独在等下出神,暗暗一叹,即使她是男子,也无法扭转荣国府之劣势,皆因这府里由内而外打从根子底都烂透了,他们若是平安无事,一句改过自新了结过错,如何对得起被荣国府欺压的人们?譬如石呆子张金哥一干人等?
好容易等到曲终人散,雪雁和赖嬷嬷坐同一辆车回家,问道:“这薛家大奶奶就这样当着众人的面儿给薛家姨太太和宝姑娘没脸?”
赖嬷嬷抱着手炉暖手,道:“何止如此,就是当着外人的面她也如此。”
雪雁知她将贾府一干人当是自己人,疑惑道:“给宝姑娘没脸,他们家能有什么好处?难道就因在家里弹压不住宝姑娘,便如此行事?”
赖嬷嬷叹道:“怕就是因为这个,也是薛家自作自受。”
雪雁听了,忙问端的。
赖嬷嬷道:“薛家娶夏家小姐,你知道夏家小姐只有一个老奶奶守着夏家小姐过活罢?”
雪雁点点头,道:“都说薛家为了发绝户财,夏家老奶奶也有心攀附薛家,乃至于薛家身后的府里,故不顾规矩地让夏家小姐出来见薛大爷,薛大爷本就是个贪杯好色的性子,便一眼瞧中了,夏家老奶奶又露出这样的意思,薛家姨太太自然赶紧打发人去提亲了。说到底,也是夏家先有了这个意思,薛家才打蛇随棍上,结了亲。”
赖嬷嬷笑道:“他们两家都想着好处,想着聘礼嫁妆丰厚,没想过详加打探男女的品性为人,因此现今后悔得不得了。薛家大奶奶进门后方知道薛家大不如从前,生意早已消耗,兼之薛大爷没有本事,哪里还有什么百万之富?便拿出了旧日的本事,在薛家横行无忌。”
雪雁听了这一席话,深以为然,不管根基门第富贵,成亲前总要打探对方的为人品性才好,不然便会如同薛家和夏家一般后悔莫及。
薛家渐次热闹起来,夏金桂在家里奈何宝钗不得,一遇不顺,便撒泼打滚,外出说话处处夹枪带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