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子每日往返于门口与后院数百次,跑得气喘吁吁。观音婢借着低头摆放药材的动作瞧了一边挑拣的认真的李世民一眼,这些日子来府上游说李世民去上朝的大臣一波接着一波,皆是无功而返,李世民固执起来当真是连鬼都害怕。
虎子见李世民没有要见人的意思,叹了口气,又跑到门口去回绝。
观音婢接过李二手中的药材,似笑非笑:“气消了也该去宫里转转了,这些事早晚都需要你来决断,何不早些处理。”
李世民就地在地上一坐:“先前未曾过过如此安稳的日子,人一闲下来便怠惰了,宫里倒真不怎么想去。”
话虽是这么说,但隔日李世民还是进了宫。彼时满朝文武都等着李渊上朝,大家互相交谈,低声喧哗,但一见李世民的身影,大殿霎时便安静了,站在最前的李建成见状,向后看了一眼,见李世民正朝左边列首走来。李建成笑着向李世民颔首示意,李世民视线瞟都未向李建成瞟一眼,顾自在列前站好,整了整朝服。
李渊来时,又问了突厥一事如何解决,殿中又是两个声音一同响起,吵的李渊头疼欲裂。
“儿臣以为,这仗还是要打。”李世民的声量并不高,甚至比平时还要低,但是大殿却又于霎那间安静了下来,一时再无人敢出声。
李渊觉得灵台清明了些,他没看李世民,只是盯着红毯问:“此话怎讲?”
李世民便将此事的利弊一条一条的分析出来,声音四平八稳,不怒自威。
李渊听罢,道:“秦王的话有道理,眼下突厥还未大规模起兵,既然决定要攻打,那便依秦王的意见为主,这事便这么定了,你们也莫要再吵了。”
喧哗声渐起,李世民回头瞧了一眼身后众人,那些声量还未等放大,又压了回去,最后殿上静得连针掉在地上都能听见声响。众人当着李世民的面,什么都不敢说,待转日,李渊岸边的奏折摞了有半人高。
李建成见李渊坐在一堆奏折中揉着眉心,识趣的没有说话,倒是一边的李元吉忍不住开口:“父亲,眼下朝中那帮大臣到底是听父亲的还是听王兄的?”
李渊揉着眉心的动作一顿,他睁眼冷睨着李元吉,这个孩子自小心肠便坏,李渊不怎么待见他,此时又听他这般口无遮拦,一个砚台便朝他砸了过去:“还不滚!”
从御书房出来,李元吉脑门上还顶着个包,他忿忿的瞧着李建成:“皇兄,眼下李世民在朝中的势力越发扩大,若皇兄再如此气定神闲下去,这太子之位迟早被他夺走。”
李建成表面上仍是笑的和蔼,心中却已冷透了,这个李元吉说话越发肆无忌惮起来,有时众人议事,李元吉当着众人的面便敢拂自己的面子,他这个弟弟怕是再不能久留了。他沉默了会,笑道:“近日我得了一匹性子极烈之马,赶巧父亲说过几日要去狩猎,届时将这马牵着吧,秦王得胜归来,我还未献贺礼呢。”
李元吉挑起一边嘴角:“是啊,依李世民的性子,是要配上匹烈马才是。”
每年临近秋季,李渊都会带着这几个儿子外出狩猎,登基后这一习惯也未改去。李世民不日便要出征突厥,军中事物繁忙,且他本身也不想与李建成等人做多接触,便欲借此拒绝此次狩猎。李渊神色带了不满,他直接颁旨斥责李世民目无尊长目无国君,又道他近些年性子越发乖张,翅膀硬了连他都不放在眼中。
宣旨的小黄门声音抑扬顿挫,十分有气势,整座王府的人都跪在院子里听训。李世民跪得笔直,面色淡淡,观音婢知道他是打定主意不去,眼下李渊虽对他不满,但打仗还用得上他,自然是不会太为难他,但这仗毕竟不能打一辈子,待天下太平了,秦王没用了,陛下自然会秋后与他算总帐。思及此,观音婢伸手拉了拉李世民的衣摆,小声示意他一会跟着小黄门进宫认错。杨暎也怕李世民当真犟起来后,不将李渊放在眼中,也频频朝他使着眼色。李世民被这两人一前一后夹击,觉得有些挺不住,在小黄门宣旨过后离开时,一并跟着他进了宫。
进宫时,李建成正与李渊在说话,瞧见李世民来了,两人极有默契的噤了声。当着李渊的面,李建成依然是一副好大哥的模样,笑眯眯开口:“王弟。”
李世民睨了李建成一眼,没出声。
李渊在一旁瞧得冒火,挥手示意李建成退下,然后才道:“不知秦王进宫所为何事?”
想起观音婢的嘱咐,李世民恭敬道:“来给父亲赔罪。”
李渊冷哼一声:“难得秦王还将吾放在眼中。”
李渊心中积怨已久,这会见李世民难得态度恭谦,便将他破口大骂了一顿,骂到小黄门添了十多盏茶才结束。
李世民在地上跪得笔直,看似真心悔改,实则连李渊骂的什么他都没听进去,眼见天色转黑,李渊终于住了口,他瞪了李世民一眼:“往后给吾长点记性,你不在乎旁人的言论不代表别人不在乎。”说完不耐烦的挥挥袖子:“起来吧别跪着了,天色不早了,晚上在宫中用过饭再走罢。”
晚膳李渊并未叫李建成,这两个人碰到一起指不定会闹出什么事来,他只想安安稳稳吃顿饭。
众人对于李世民的一举一动皆杯弓蛇影,这厢李世民不过是留在宫里单独与李渊吃了个饭,太子府那边却已经炸开了锅。众人纷纷揣测李渊的用意,无果,只好把压力全施加在李建成身上,劝他尽早动手,照事情如此发展,再耽搁下去李世民很有可能翻盘。
狩猎那日,李世民在观音婢与杨暎的催促之下,乘着马车晃晃悠悠的去了猎场。女眷与年幼的皇家子弟则在一边的小帐子中歇息。李世民不愿与众人掺合,便单独策马至一边去给孩子们猎些小兽玩耍。李建成一直将李世民的举动看在眼中,此时见他要走,便给身边的李元吉使了个眼色。李元吉会意,开口叫住了李世民:“王兄留步。”
李渊正要上马,听到李元吉叫李世民,也停下了上马的动作,站在一边瞧着自家几个儿子。
李世民听到李元吉的声音,勒马回头,问:“何事?”
李元吉抚着身边的红鬃烈马,那烈马不安分的嘶鸣了一声,前蹄高扬,似是想挣开这一身的束缚。李元吉道:“小弟近日得了一匹汗血宝马,只是这马性子太烈,三胡技艺不精,这已数十日还未驯化这畜牲,听闻王兄府上宝马成群,不乏烈马,是以能否劳烦王兄帮小弟将这畜牲驯一驯?”似乎是为了配合李元吉,那马又剧烈的挣扎了一下,越发显得暴躁。
李世民眼皮一撂:“没空。”控马要走。
李渊又叫住了他:“世民啊,吾还记得小时你替吾驯服的那匹战马,这转眼近十年过去了,吾也有些好奇,你还是不是以前的你了呢?”
李世民微微一愣,抓住缰绳的手蓦然收紧,他平生最是厌烦说话转弯抹角,虽然对方是他的父亲,李世民冷着脸从马上下来,走到李元吉身前,他比李元吉要高半个手掌,此时在李元吉跟前一站,将李元吉眼底霎那间涌上的胆怯尽收眼底,他将手伸到李元吉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