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双双黑眼珠从门口静静观看她的一举一动。他们纯真无邪的脸上毫无愠意,一个个耐心等候轮到自己,尽管候诊室里闷热得令人窒息,他们仍对她露出疲倦的微笑。
但纪云欣不忍心看他们。天啊!难道他们视她为上帝吗?难道他们不了解她能帮助他们的力量是多么微乎其微吗?
然而他们完完全全信任她。
她瞥了一眼她身边打开的医药袋,她连最基本的开业工具和器材都不够用。她一直与国际上一间非营利机构“友谊协会”合作,他们负责寄送医药补给到世界各国。最近她曾从线电接获讯息说补给品已经寄送了,但她始终没有见到它抵达目的地。
除了遗失医药补给品的问题之外,她也与赞助者失去联络。目前她迫切需要外界的援助,如果再没有医药补给,她就只剩下眼前这一点点东西来帮助前来求诊的村民了。
她朝助手玛雅点点头,步出小小的泥砖房,走到屋外灿烂的艳阳下。她需要几分钟休息。今晚她又得再磨尖那些注射器,然后用瓦斯灯隔火消毒;经过一整天施行的预防接种和抗体注射下来,针头一定又全变钝了。
她倚靠在墙角,再一次怀疑自己还能继续支撑多久。
这里有太多的病人,最重要的是老弱妇孺居多,所以问题也特别的多。而她却是这里唯一能帮助他们的人
真的充满太多的无助与绝望。她爷爷—生悬壶济世也会有过这样的感觉,尤其是在这种偏远的山区里,不只交通不便、对外联络不便,外人更是不喜欢来这里。 这里唯一的坏事就是山区的另一边,只要从这个村子的最北边越过一处原始丛林,再走过一处叫“火河”的河水后,就是柯正山所拥有的山庄;他是一个大财主,为人小气、残暴,但他却能提供村民的基本所需,纵然村民的付出和收获不成正比,但为了生活,他们不得不屈服。
她深呼吸,在山间温暖的空气中试着唤醒麻木的脑子。高原区静静躺在炽热的午后等待一场雨水的洗礼。她暂且让思绪飘浮,远离这些日复一日的烦恼,回到她的故乡——台南。
想到这里,她的眼神闪过一阵暗流与悲伤。想到自己当初是怎么带着一颗伤痕累累的心来到这里和爷爷会合的,而爷爷又是怎么知道这件事而成为唯一接纳她与安慰她的慈祥长者。
她在那儿的生活似乎已经是好久好远以前的事,但在她的内心深处,她知道这些记忆永远都不会过去……
一阵低沉的引擎声白远处传来,逐渐退近。巨大的螺旋桨推动着空气,送来一阵阵强大的震波,几乎贯穿她全身。她伸手遮住刺眼的阳光,眯着眼极力想找出声音来源。这座与世隔离的山间小村很少会有飞机经过,更别说是降落陆地。
突然间这阵声音变了,变成一阵又急又快的阻塞噪音,劈哩啪啦地向个不停,声音大得震耳欲聋。然后,她在蔚蓝的天空中瞥见一架宜升机盘旋而过。
它乘着看不见的气流翱翔高飞,然后缓缓地向下俯冲,形成教人心跳暂停的旋转,最后,它拖着冒着浓烟的长尾巴撞上山脚下的玉米田,爆出轰隆一声巨响。
纪云欣整个人震惊得无法动弹,她吓得僵在原地,刹那间喘不过气来。
玛雅从里头跑出来,一向红通通的脸上凝着恐慌的神色,她在门口拼命用山地话高声哭喊。紧接着又一连串妇孺的尖叫与哀号,每个人都冲出来,争赌这场刚降临在他们村里的新大灾难。
混浊的空气似乎在一瞬间又猛然灌回她的肺部,使得她立刻恢复意识,瞬间回过神来。
“玛雅,快点找札木来,告诉他赶紧到山脚下去,我先去看看能帮上什么忙。”她急忙吩咐着,然后匆匆跑回诊所里抓起一副用麻绳绑着竹竿做成的担架。
她飞快的赶往坠机地点,当她瞥见爆炸后的直升机残骸时,恐惧泛上她心口。天啊。还可能会有人从这种撞击后的惨状下生还吗?她的心跳加速、脉搏偿张,耳畔仍回响着轰隆余音,拖着担架,她费力地爬上山坡。
铁灰色的直升机如今扭曲不堪,它的尾舱有团烈火在燃烧,再靠近瞧个仔细,她可以瞥见驾驶舱与机身严重的脱离,切断分为两半,破碎的玻璃片和金属片凌乱散布在方圆几里内,一股强烈的瓦斯味扑鼻而来。
糟了!易燃瓦斯!
纪云欣小心翼翼走近冒烟的残骸。幸好她有在急诊室值班数年的经验才能面对这幅景象,但即使如此,当她爬过一堆堆惨不忍赌的碎片渣、钻进四分五裂的驾驶舱时仍忍不住屏息战栗。
她只看见机上有一个驾驶瘫软地趴倒在方向盘上,她伸出颤抖的手指按在他的颈项上,惊讶地发觉他还有一丝微弱的脉搏。她担心他的背脊恐怕断了,这样一来再搬动他只会让伤势恶化,但是她已经别无选择。
“纪医生?”札木的声音自她背后响起,他探头进来,深黑的大眼里充满惊骇恐惧。
“哦!谢天谢地你来了,快帮我把这个人抬出去。他还活着!”
纪云欣轻轻把伤者推离驾驶盘,解开他的安全带。她又发现他额头有道很深的伤口,鲜血流满他整张脸和整件衬衫,她撑开一边眼皮检查他的瞳孔。
她赶紧松开他的下半身,边忙边祈祷。看见他腿上布满血迹,让她不禁庆幸他失去意识。
她和礼术手忙脚乱地在断裂的操纵装置底下试图拉他出来,呛鼻的瓦斯味教她差点大声哭喊放弃,如果火势再蔓延烧到燃料槽,他们全部都会被炸成碎片。最后他俩费尽九午二虎之力总算把他拖出可怕的驾驶座舱,然后上气不接下气奋力地把他抬上担架,逃命似的抬着伤者火速离开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