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你二人所言,既是发现及时,那便还有病愈的余地?”雍正的语气不喜不悲,轻瞥了眼跪在下首的章、周二人。
“这……”章弥周治面面相觑,小心措辞,“皇后娘娘与恭贵人体内药物累计时日已久……皇上恕罪,臣等无能……”
这便是医无可医,时日不多的意思了。雍正神色平静的接受了这个他早就知晓的事实,再见下方两人,皇后面无表情,薛宝钗全无神情激动、失控之意,显然是早已知晓此事了。
太后却是表情惊怒,“宫中竟有如此心思歹毒之人?!皇帝可要严惩不贷!”
“哧——”瓜尔佳氏嗤笑一声,嘲讽道,“太后姐姐何必这般装模作样?!文杏已然招供乃是受姐姐身边的竹锦姑姑指示,竹锦为姐姐心腹,难道不是姐姐的命令?陛下只需将竹锦招来——若她巧言狡辩也无妨,照文杏所言在这慈宁宫内搜查一番,真相便可大白——再者,皇后中招的手段与恭贵人相同,又有穗儿证词在先,想必竹锦房内应该还有与坤宁、延禧两宫所备相同的药物才是。”
想把此事推到慈宁宫,瓜尔佳氏与薛宝钗筹谋已久,雍正若真派人搜查,反倒正中她二人下怀。
“如此,只需搜查竹锦一人的房屋便可。”黛玉道,“毕竟太妃娘娘至今所言不过揣测尔尔,若真搜查整个慈宁宫,则置太后颜面于何处?”
瓜尔佳氏闻言拧眉,目光与黛玉相视一触即分。黛玉面带微笑,却气势不减,瓜尔佳氏不愿正对这个宠妃的锋芒,只得回转道,“是本宫失言了。”
自进屋后再无话语的乌喇那拉氏这才将目光放在黛玉身上,盯着她年轻朝气的脸几欲盯出一个洞来,若非她重病失了气力,现下只怕要扑在黛玉身上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了。另一旁的薛宝钗则没皇后得雍正赐座的福气,只得白着一张脸跪在那倚在莺儿身上。
至于莺儿默不作声地看着被主子抛弃推了出去的文杏作何感想,便不得而知了。
竹纹又恢复成不显存在感的状态,太后此时却也顾不上她了,太后看向雍正心有抉择的神情,话语中包含失望,“怀疑哀家给皇后与薛氏下毒吗?皇帝是要逼死哀家不成?!”
“皇额娘言重了,”雍正避而不答,只道,“须知三人成虎,流言可畏,朕也是为皇额娘声誉所虑。”
乌喇那拉氏与黛玉眼神交际间暗潮流涌,苏培盛早通心晓意将两位太医待下去私下解决——今日的这场闹剧早已定好了剧本,多余的角色便该退场了,有些人不该再听到接下来的事情。
“既如此,那便去将竹锦唤来吧。”太后沉默良久,眼底有狠厉的光一闪而过,最终如此说道。
【七十】
延禧宫主殿内,隐隐有稚嫩的默书声传来——
“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竹息轻声诵读着《论语》上的语句,一面将这上面的字句一一罗列出来让七阿哥辨认。
弘暲刚刚启蒙,默书总是默的磕磕巴巴,竹息便时常私下里为他温习功课。
“嗯!子曰:……;‘道千乘之国……;敬事而信,节用而爱人……;使民以时。’”弘暲绷着一张小脸摇头晃脑,努力作出严肃认真的模样,一面拿眼偷偷去瞧搁置在一旁的旋覆花汤。
时值盛夏,窗外一丛凤仙花开得艳丽,远远传来零星一声蝉鸣蛙叫。小孩子最耐不得热,然而尽管内室备足了冰盆,通过敞开的窗户也难抵空气中令人烦躁的闷热感。
旋覆花汤以旋覆花、蜜糖、新绛煮成,主治肝脏气血郁滞,不惟香味清,亦有所益“水仙陈”,颜色清澈如掬养水仙的清水,气味清甜如盛开的水仙,入口绵甜,后劲却极大。弘暲喜嗜甜,他眼巴巴的盯着眼前清凉的美食,砸吧着嘴觉得口水都要留下来了。
“扑哧!”竹息被他这幅小馋猫的样子给逗乐了,慈爱道,“阿哥既是累了,便先歇一歇吧。”
说罢便将汤碗推倒弘暲一旁,小吃货瞬间亮了眼睛,迫不及待的端起来先塞上一口之余还不忘含含糊糊的向竹息撒娇卖萌,“姑姑最好了!弘暲还想吃姑姑做的冰镇酸梅汤!”
瞧七阿哥吃的欢快,竹息心里满是怜爱,笑着应下了。
——太后命竹息带着弘暲回延禧宫自是自备了充足的人手,连带着还搬了个小厨房过来。可以说恭贵人除了多出些能和亲子相见的自由外,七阿哥的衣食住行,她的人竟是一丝也沾不得。若是她与弘暲交谈的时间久了,便会有太后派来的人客气的提醒‘勿扰了阿哥学习或休息’的时辰。
如此情景下,母子之间难免出现隔阂,再加上恭贵人还病着,主动来探望的次数就更少了。弘暲虽然年纪还小,但不代表他就没有分辨事物的能力——更何况母子亲近的天性?碍于太后压着,他自然也感受到了和亲额娘间的尴尬氛围,心里委屈的很。
竹息看着七阿哥从小婴儿一步一步长大,对他疼爱有加,在心里几乎就把弘暲当作自己的亲儿子来教养。原先还在慈宁宫时便是有她打掩护,延禧宫送来的东西才能一个不漏的到弘暲手上,如今太后利用七阿哥另有打算,竹息心忧弘暲,也规束太后派来的人暗地里默许了恭贵人亲近七阿哥的举动。
——临到了忤逆了自己效忠了一辈子的主子,竹息心里也是百味俱杂。
弘暲喝完那一碗汤,顿觉轻松不少,再去看上书房师傅布下的功课,面上便有些迟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