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室内只留浣碧侯在一旁,甄嬛便道,“我梦见这景阳宫有一株参天大树,树下有无数享其庇荫的小草。只一颗小草生来古怪,向往树荫外的阳光,可叹它却安身在大树的树根旁苦苦挣扎。”
甄嬛叹了口气,“一株杂草而已,我却感同身受。只是人力有穷尽之时,你又如何能帮我呢?”
温实初隐有了悟,面上似有坚决之意,“小草离不得赖以生来的土地,故而难以施为,小主却不同。”
甄嬛静静看他,低声道,“深宫险恶,当日在宫外,大人的承诺不知是否还当真?”
“自然当真。”温实初郑重道,“永远事事以你为重。”
甄嬛避开温实初灼灼视线,感慨不已,“永远二字,说来简单,若真做起来只怕是很难了。”
“微臣自知别无所长,唯一值得一提的就是重诺而已。”温实初诚恳道,“年少相识,甄父救父之恩,没齿难忘。”
甄嬛闻言定定看住他,见他眼中炙热情感不掺一分杂质,这才信了他的承诺,将心中打算倾诉于口,“不日新进嫔妃便要侍寝,如今宫中独领风骚的有两人:皇贵妃,圣心默定的继后人选,宠命优渥;端贵妃,有协理六宫之权,膝下抚育的四阿哥在前朝口碑良好,隐有夺嫡之势。”
“若我是在其她嫔妃宫里也罢,便是在景阳宫。”甄嬛面有郁郁之色,“我不过住进来三四天,阖宫便已认我为贵妃附庸,假言辞色。我有心避宠借机离开这景阳宫,原本是想借安答应和眉姐姐之势,只可惜——”
甄嬛面露难色,神情失落。
温实初低下头去,“微臣自知无福陪伴小主一生,但若能保护小主一世周全,也算是成全了当日的承诺。”
甄嬛心下心喜,柔声道,“我也不想让大人做什么,只是我的病不管要不要紧,都想让大人能为我静心调养。”
“微臣明白,”温实初抬起头,“既然小主想要静心调养,那微臣就会为小主开出一个静心调养的方子。”
*
转眼除夕将至,新人中第一个被翻了牌子的是博尔济吉特贵人,得到消息后的端敏公主一行心满意足地回了蒙古。
其后是安答应侍寝后晋了常在,得号‘霖’。
“成公子安的《啸赋》中有言:动商则秋霖春降。”黛玉摘了护甲,亲手掰着蜜橘递到雍正嘴边,“安常在的声音也好听的很,品性文静,倒确如甘霖一般了。”
长春宫的窗纱已换了吉祥如意的图纹,内室新添了花影大屏风,一派喜气。
雍正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庆年折子,满篇贺喜之意看得昏昏欲睡,“安氏的父亲升了正四品,她的位分便低了些。对了,朕记得禧嫔有五个多月了?”
“是,”黛玉一面指使雪雁把十八学士茶花搬进屋内,一面道,“禧嫔性子好动,这几个月只把她拘在启祥宫怕是要闷坏了。”
黛玉笑道,“臣妾听余容姑姑说这几日她天天都要晃在御花园里,她个主子娘娘,反倒比谁都要忙了。”
“禧嫔是武官的女儿,马背上长大的,性情直爽。只是她现下终究怀着身孕,还是叫底下人多加看顾才好。”雍正放下折子,转而拿起上书房阿哥们的课业来看。
半晌,雍正的动作顿了一顿,他从中抽出一张文笔稚嫩的大字递给黛玉,“你瞧瞧,这是小七的。”
黛玉接过来细细一看,抿嘴道,“臣妾记得皇上前几日还说过一句七阿哥的字写的宽绰难间,今日一看可见是下了苦功夫的。”
雍正屈起指节轻叩桌案,答非所问,“这几日恭嫔都来求见请安,朕不想见她,皆驳了。”
言及薛宝钗,气氛有一瞬的冷滞。雍正扫了眼小七前几日还杂乱无章的字迹,今日便大有进步,也不知这孩子私底下用了多少工夫来练字。
“七阿哥实在有心,”黛玉叹道,“太医院说她忧思过重,药石罔医,怕是过了年就要准备下了。”
黛玉看着这张字帖,心里一动,“前几时,恭嫔有好一阵子带着七阿哥来给臣妾请安。乌希哈格格做了温宜的伴读后也常去探望宣太妃和敬妃,想必也是为了七阿哥作打算。”
雍正沉默半晌,淡淡道,“朕明白你的意思,晚些时候去看看她。”
说完恭嫔一事,恰巧雪雁进来汇报宫务,面上颇显不忿之意,只是见雍正在此,少不得忍下来。
雍正斜眼见她几次三番欲言又止,又向黛玉使眼色,不免好笑,“怎么?你们主仆之间还要说什么悄悄话不成?”
雪雁只好道,“方才景阳宫来人,说是甄常在病了,已上报给了敬事房的公公。甄常在的意思怕过了病气,希望搬出景阳宫。贵妃娘娘说既是景阳宫事务,便……便不来劳烦主子,作主把甄常在迁去了碎玉轩。”
雍正闻言神色不佳,黛玉却不觉意外,“景阳宫自己的事务,又是甄常在主动提了出来,贵妃姐姐协理宫务,我本来也不好插手,只是碎玉轩未免有些偏远了。”
“何止是偏远呢,那地方又破又小,奴婢听说也只从前芳贵人住过去时内务府翻修了一次。”雪雁颇为自家娘娘鸣不平,“也不止是甄常在这一件事,今儿贵妃娘娘还发落了夏常在,叫夏常在回去闭门思过去了。说到底贵妃只是协理,这桩桩件件却也不和主子您商量一声。”
不等黛玉出言安抚,雍正上了火气,不满道,“朕赐她协理六宫权难不成是让她作威作福的?!先斩后奏的本事倒是不错!”
黛玉默不作声,景阳宫欺她资历轻,她忍了几次却也不想让旁人以为她软弱了去,只道,“贵妃姐姐在宫中资历最老,臣妾总要敬着她些。”
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