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穹在听到闻潮生讲述说,只需要写出一篇字字皆不同的百字文便可以进入其中后,一时间拂袖而起,觉得闻潮生这是在忽悠他。
“你哪怕是用谎言来忽悠我,至少也该有一些常识,那阑干阁是什么地方?”
“那是从齐国儒道修行圣地衍生出来的文阁,向各个机关输送人才,治理天下的重要机构!”
“几百年来,天下学子熙熙攘攘,皆是靠着自己的真才实学,自千万人中脱颖而出,无数学子挤得头破血流才能进入其中,今日你却说只要写好一篇简单的百字文就能混进去……闻潮生,你知不知道你这话究竟有多么荒唐?”
“倘若你没有找着人,便说没有找着,我也不会责怪你,何必费尽心思编些谎言来诓骗我?”
面对淳穹的质问,闻潮生倒是不慌不忙,向他讨要来纸笔与墨,如那日程峰的模样,在纸上正反写下了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永’字。
唯独不同的是,闻潮生写这俩字,用的时间要比程峰久不少,显然笔法还没有完全融会贯通。
淳穹也算是文人,从小生于书香世家,耳濡目染,笔法不拙,一眼看出了闻潮生这二字的绝妙。
“我说两点,第一,我口中的百字文并不如同你想象的那般简单。”
“第二,今日与你讲述的这些,是真还是假,过几日你自会知道。”
他告诉淳穹,那名从阑干阁遣返的学子,有特别的渠道可以联系上阑干阁。
淳穹倏然转身,一双眼睛死死盯着闻潮生:
“你……也要去阑干阁?”
闻潮生伸出手指,指向遥远的北方天际。
“跟那位的恩怨,是不是得有个结果?”
“我可不敢让他缓过劲来。”
“他不死,我就得死。”
话都说到了这份儿上,淳穹也不便再认为闻潮生是在撒谎,他沉默许久,目光落在桌面那两个‘永’字上,最终点了点头,说道:
“好,届时且再看看。”
…
苦海县临近春日前的冬,最为寒冷。
最直观的表现,便是大雪变成了雨雪。
混着天水的雪,犹如一柄出鞘的宝剑,穿心透骨。
闻潮生花费了足足三日的时间,在雪雨敲打的屋檐下,一笔一划写出了那篇百字文,纸上的墨渍被如刀削般的凛风吹干,闻潮生越看越觉得这些字上面带着过重的肃杀之气,会影响阑干阁内的考核。
程峰告诉他不甚要紧,因为这世上懂字的人很多,却有两者不包括。
一者是在边关常年打仗的军士,一者是那些整日里为了生存而奔波的小老百姓。
他们没有时间去研究,自然也看不明白字里行间的神韵。
那日酒后,阿水没有再提起过让闻潮生不要去阑干阁的事,只是一味地沉心练习‘鲸潜’。
这门功夫的作用不仅仅是假死,事实上,‘鲸潜’的本质在于‘藏’和‘纳’,是引天地精华来蕴养与重塑身躯的方法,世间人千千万万,人人皆不同,并非每一人先天近道,多年来,前来求道之人诸多,然而道家修行的根本目的一直是为了长生,与世间大流有着极大不同,大部分人根本修不明白,徒徒浪费自己的精力与时间,甚至还有不少修士误入歧途,最终走火入魔,下场惨烈。
后来,北海道人无奈将《逍遥游》分化成了三门奇术。
这下,难度要比直接修行逍遥游小了许多。
‘不老泉’与‘鲸潜’为‘妄语’打下基础,前两者修行有成后,进入第三阶段,便要容易许多。
但即便逍遥游被拆解成了三份,仍然难度极高,譬如不老泉,这门功夫任何人练起来,都有滋养经脉与血肉的功效,可真想要练出成果,不但需要悟性与耐性,生活还得自律,那些三五日逛一次青楼,动不动提枪上阵者,基本与这门功法绝缘。
冷雨不停,闻潮生今日在檐下练完了字,忽然想起几日没去看糜姨,如今正是最冷的时候,再加上雨雪混杂,空气湿冷,山间木头极难获取,于是他跟阿水讲了一声,去吕知命的柴房中拖来一些劈好的木柴,用常备的棕榈叶盖住,拉着柴车出县了。
蓑衣固然挡不住挤进缝隙里面的风,但至少帮助闻潮生隔开了雨水中出鞘的冷意,他踩过泥泞,来到了青田,敲响了老猎户的房门。
对方将门打开,然后转身回到了屋内坐下,闻潮生眉头一皱,觉得哪里不对,眼神一扫,先是望向了窗口靠着的糜姨,而后又移向了老猎户面前的火炉。
他知道哪里不对了。
火炉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