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没有。去年他们把糖果铺子关了,因为有一半的女生饮食失调,吃士力架吃到吐。”
“莉莉家住圣约翰伍德,”我说,“她先跟我住几天,她想——了解一下这边的家。”
“特雷纳家族在这里住了好几代人了。”母亲说。
“真的?您认识他们吗?”
母亲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呃,没那么……”
“他们家的房子什么样儿啊?”
母亲的脸完全沉了下去。“这种事情你最好问露露,只有她才……在那儿待过。”
莉莉等着我开口。
“我和特雷纳先生是同事,他主要负责管那栋房子。”父亲说。
“爷爷!”外祖父大喊了一声,然后哈哈大笑起来。莉莉瞥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我。我尴尬地笑了笑,心里却不是滋味。如今,哪怕只是提到特雷纳先生的名字,我都有种古怪的错乱感。
“对,对,爸爸,”母亲说,“他应该是莉莉的爷爷。辈分和您一样。还有谁想吃土豆吗?”
“爷爷。”莉莉轻声重复着,显然很高兴。
“我们给他们打个电话,然后……告诉他们。”我说,“如果你愿意,待会儿我们开车路过他们家,你可以看看。”
谈话过程中,妹妹特丽娜一言不发地坐着。莉莉坐在托马斯旁边,可能是想让他表现得规矩些,虽然他还是很有可能跟莉莉说肠道寄生虫什么的,败大家的胃口。特丽娜不住地打量莉莉。父母对我的话照单全收,特丽娜却疑心重重。父亲带莉莉参观花园时,她把我拉到楼上,问了很多问题。这些问题在我脑袋里疯狂乱飞,如同困在封闭房间里的鸽子。“你怎么知道她说的就是实话呢?她到底想干什么?还有,为什么她自己的亲妈想让她来跟你一起住?”
“那她要待多久?”父亲正跟莉莉讲着养护绿橡树的事,餐桌上的特丽娜突然小声问我。
“这个问题我们还没讨论过。”
她朝我扮了个鬼脸,好像在说,你这个白痴。不过我并不惊讶。
“她跟我住两个晚上了,娜娜。她年纪还小。”
“对啊,我就是想说这个。你会照顾孩子吗?”
“她也不算小孩儿了吧。”
“比小孩儿更糟糕。十几岁的青少年,基本上就是荷尔蒙满满的小孩——年龄够大,想做很多事,却一点常识都没有。她什么麻烦都能惹。真不敢相信你竟干了这样的事儿。”
我把肉汁盘子递给她。“你好啊,露露。就业形势这么严峻,你还能保住工作,真是太棒了。祝贺你终于熬过了那场可怕的意外。见到你真是太高兴了。”
她把盐罐递给我,压低声音嘟囔着:“你应付不了这个的,还有……”
“还有什么?”
“你的抑郁症。”
“我没得抑郁症,”我不满地发出嘘声,“我没有抑郁,特丽娜。我的天哪,我真的不是自己跳下去的。”
“你已经不在状态很久了。从威尔的事开始。”
“我怎么做才能让你相信呢?我拥有一份工作,我定时做理疗让骨盆恢复健康,我还跑到一个什么鬼的疗愈团体去反思自己的问题。我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很不错了,好吗?”现在一桌子的人都能听到我说话了。“嗯,听清楚了。是的,莉莉当时就在那儿,她看见我掉下去了,是她叫的救护车。”
家里的每个人都看着我。“听着,这是真的。莉莉看见我掉下去了。我没跳楼。莉莉,我刚刚跟妹妹说,我掉下去的时候你在场,是不是?看见没有,我跟你们说过,我当时听到了一个女孩的声音。我没疯。莉莉目睹了全过程。我滑倒了,对吗,莉莉?”
莉莉的目光从餐盘中移开,嘴里还嚼着东西。坐下来以后她一刻不停地吃啊吃啊。“是的,露易莎根本不是自杀。”
父母亲互看了一眼。母亲叹了口气,小心翼翼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露出欣慰的微笑。妹妹双眉高挑,我将其看作没说出口的道歉。我有点微微的得意。
“嗯,她在朝天上吼,”莉莉举起叉子,“特别特别生气。”
片刻的沉默。
“哦,”父亲说,“嗯,那……”
“那……挺好的。”母亲说。
“这鸡肉真是太好吃了,”莉莉说,“我能再吃点儿吗?”
我们竟然一直待到下午。每当我起身准备离开时,母亲便递来更多好吃的;每当其他人跟莉莉聊天,场面便会少些奇怪与紧张。父亲和我来到后花园,放在这里的两把旧帆布椅子,又安然度过了一个冬天(但坐在上面时最好一动不动,以防万一)。
“你知道你妹妹一直在看《女太监》[1]吗?还有一本特别老的《女人的卧室》之类的。她说你母亲是被压制女人的典型,还说假如她不同意这个观点,恰恰反映了她被压制得有多厉害。她还跟你母亲说,应该让爸爸做饭和打扫房间,应该意识到爸爸在某种程度上也是个野蛮人。要是我敢反驳一句,她就一直冲我嚷嚷,让我问问自己有没有这个权利。我有没有权利!我跟她说,我的权利不知道被她妈妈放哪儿去了。”
“我觉得妈妈的状态还不错。”我说。我抿了一口茶,听到厨房里传来母亲洗碗涮锅的声音,心里有种微微的负罪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