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月与薛枭一前一后自里而出。
薛枭语调低沉,继续道:“如今局势不明,你妹妹尚在掖庭,不知去向;薛晨与常家绑在了一处;祝氏的棺材还停在灵堂中,不知谁会为她善后如今局势恰似一塘浑水,鱼藏深洞,或藏游曳水草之间,我们不知下一杆先钓哪条鱼,索性不如等一等,我出了招,就要等对方还招,才看得清对方的实力。”
每逢二五八,相约侧水畔,听薛枭讲京中诸事。
今日是第二讲,接着上次大魏太宗设济民堂、惠民学堂和杏林堂向下讲,多是讲朝中江南世家如何步步蚕食控制军中、六部及禁卫六司的。
氏族自五代十国即有,战乱时是军阀,和平时是世家,皇帝是谁不要紧,氏族才是掌控局面的幕后之王。
经局势变迁,草寇当道,莽夫横空出世,氏族拥兵的能力被削减,这意味着氏族能吃的大饼被掰走了很大一块儿,随事态发展,多数氏族渐渐逃到更为富庶的江南,没落为寻常的簪缨之家——如今江南的诸多古老门阀,再向上挖,祖上大多是氏族。
薛枭讲了个大概,山月大致猜测这些氏族联盟,即为如今“青凤”的雏形。
御史台突有事来奏,薛枭讲授被打断,山月与其一同出了侧水畔,山月顺着薛枭的话道:“什么常家、氏族、世家皆可等等,我最挂心水光。”
她妹妹叫水光,她叫山月。
水光潋滟映山月。
她确实是亮汪汪一轮明月。
薛枭颔首:“我算起来,应在这两三日。日头大了,天气热了,祝氏的死搁不住了,加之薛长丰的癫,总要有个说法——到时借力打力,撕开靖安一块肉,便是撕开内务司一堵墙,再打探令妹的消息,便也简单些。”
山月同薛枭共事,有前所未有的轻松,甚至勾了勾唇角,难得玩笑:“算?你拿龟壳算的?”
薛枭挑了挑眉:“我乃疯狗,趋利避害,天生本能。”
“青凤”折了祝氏这么一员大将,怎么可能就这么算了?前些时日应是忙于处理薛长丰与旧太子的旧事,如今薛长丰废了,“青凤”自可以腾出手反击于他——否则祝氏的棺椁怎么还会停在薛家,始终没有一个说法?薛晨亦不出头,可能是懦弱,亦可能是得了指示;京师的送信早已快马加鞭送到镇江府,祝家却始终不现身,又在等什么?
等,他们要等就等呗。
只要“青凤”出手反击,他作为一条疯狗,必定能立刻朝着目标的虎口,飞扑上去,咬住便不撒嘴。
二人行于抄手游廊之间,山月与薛枭断断续续说着话。
山月眯了眯眼,远见一个胖杌墩子似的老太,握住一个晾衣杆似的老太,在廊间转圈圈:画面很诡异,就像红漆恭桶和扁屏风成了精似的。
走近些,便隐隐约约听见什么‘鲫鱼豆腐汤’‘有孕’‘伺候’一类的奇幻词汇
山月蹙眉问:“你们在合计什么呢?”
一腔平缓清淡的女声自身后传来。
王二嬢敷衍挥挥手,未回头:“我们在讨论怎么照料山月下奶!”
山月:?
薛枭:!?
突然有些羞赧,该如何是好?
翌日,天际微熹,禁宫大门将开。
京师朝臣陆续执芴列队入内,大魏一、五、八为大早朝,城中五品以上皆要上朝。在一众胡子花白、佝腰驼背的臣工之中,高大劲瘦的薛枭,颇为突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