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在哪个年代,外科医生都不会安于现状。他们需要时刻想着自己病人的手术,不断完善技巧,开拓创造新的手术方式,所以想象力一直都是外科不可或缺的东西。
伊格纳茨是奥地利最著名的外科医生,有着有着远超常人的头脑和接受新兴术式的能力。
但即使以他那异于常人的想象力,也不会想到竟然有年轻人来假扮自己的学生。而且最离谱的是,对方给出的理由让他根本无法拒绝。
“你刚说什么?”
“我说您的解剖画集是解剖学历史上不可磨灭的瑰宝,解剖学发展的基石,外科医生进步道路上的阶梯”
年轻人说得慷慨激昂,斜四十五度看向办公室的墙角,甚至还动用上了肢体语言。一手搭住胸口,一手配合着万分仰慕的视线伸向前方,声情并茂:“我认为,所有阅读过这本著作的人都应视作为您的学生,否则就是对外科,对手术的亵渎!”
伊格纳茨愣住了,看了他许久,千言万语汇流进心头只剩下一句话:vernunftig!(太t懂事了!)
学生数量就是讲师能力最直观的体现,任何在vienna大学医学院做讲师的人,都希望自己的课能吸引足够多的学生,场场爆满,伊格纳茨也不例外。
但他终究只是个外科医生。
说好听点是医生,可要是和穿礼服戴高帽的绅士内科医生相比,根本算不上医生。从理发师进化而来的外科,最后只能和卖药商人进化而来的药剂师在一起抱团取暖。(1)
也就是男爵的身份为伊格纳茨添了点彩,再加上过硬的手术实力,要不然他也就只是一个窝在剧院里天天做截肢碎石的专业户罢了。
他知道对方在拍马屁,只是这一巴掌的掌力太过深厚,拍得恰到好处。这时再去细细打量一番他的模样,本就不算难看的脸上处处都是加分项,要是再换套衣裳,怎么也能够上“英俊”两字。
这样一位优秀的年轻人,一位如此肯花时间研究自己解剖画集的好学生,伊格纳茨怎么忍心不出面作保呢。
“维特探长,我看里面肯定有些误会,作为我的学生,他不可能犯下这种罪行”
卡维裹着一件破旧的黑色大袄,就坐在伊格纳茨的对面。
衣服是由上好毛料制成的长礼服,名流绅士们冬天外出时的日常服装,做工精细,价格不菲。卡维这种社会底层自然买不起,连看上一眼都是罪过,这是之前工作时抢来的。
地点就在东郊高尔夫球场外的一个垃圾堆里,原来的卡维和两位流浪汉友好交流后的战利品。
衣服的原主人肯定非常有钱,只因袖子上裂开了一道口子就被随手扔掉了。
现在到了卡维的身上,虽然大小不合适,但总算够体面。
长长的破袖子能盖过大半个手掌,搭上扣子后,肩膀和腰身都显得松垮垮的。也许是为了防止被人抢走,衣服被刻意蒙上了一层细灰,营造出一种低廉的感觉,看着特别旧。
他就这么坐在角落里,耳边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伊格纳茨和维特说话。
对卡维来说,从穿越到贝辛格大街73号开始,这一整个下午都只能用魔幻来形容。
那位自称“米克”的黑衣人刚离开没多久,他就在家被一队警察打了个回马枪。本以为只是再提几个问题,谁知领头的维特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他带了回来。
没什么特别的理由,也没证据,只是单纯觉得他可疑罢了。
在这个年代,这座城市,低薪的工人阶层毫无地位可言。为了自保卡维只能把桌上那本解剖画集当做挡箭牌,用“外科学徒”来提一提自己的身份。
然而才刚到警局,竟然直接撞见了伊格纳茨本人,简直太倒霉了
但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未尝不是个机会。反正自己要去医院找工作,现在要是能靠解剖学知识靠上伊格纳茨这座大山,接下去的应聘环节就会顺利许多。
卡维马上就按十九世纪的风格来了一顿马屁,把伊格纳茨抬到了一个他一直梦寐以求但却远没有达到的高度。
运气不错,对方似乎特别吃这套。接着两人又经过几轮眼神交流后,在自己是否是外科学徒的这个问题上,很快就达成了一种非常微妙的默契。
伊格纳茨拿过小警员递来的奶茶,解释道:“那具女尸我看过,也征求过穆齐尔的意见。从解剖学角度来说,应该是从高处失足跌落造成的。”
“你确定?”维特有点不信,“刚送来的时候穆齐尔医生并没有下结论。”
“我确定。”
伊格纳茨这句肯定既是在帮卡维,同时也在帮自己。只要案子定成了自杀,那他很快就能拿到这句尸体,一举两得:“这是我个人的意见,仅供维特探长参考。”
维特是警局的探长,平时就滑不溜手,遇到这种情况没可能鸡蛋碰石头。
他看了看两人,笑了起来:“唉,既然是伊格纳茨男爵说的,我没有不信的理由。是我有些唐突了,看来确实是误会,也没必要做什么记录了”
“那我能走了?”
“能。”维特点着头忽然站起身,走到卡维身后,抬手压在了他的肩膀上,“不过在走之前,我希望你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