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我说,她与浮生不合适。”
“她不合适,难道你就合适了?”顾大娘气急败坏。
梅朵儿胸有成竹,“我合不合适,浮生心里清楚。”
“你——”顾大娘怒极攻心,冲浮生吼道,“你选她,还是选乌荷?”
什么?浮生本在一旁劝架,以免老娘怒极了动手,伤着梅朵儿。却不想她二人说着说着就扯到了自己身上,还让他做选择。顾大娘不不依不饶,一副他不说明白就不罢休的架势。梅朵儿稳稳站在一旁,清傲的眼中是不容拒绝的坚定。浮生看了眼傻藏在老娘身后,泪眼婆娑的乌荷,再看了眼美如画卷,清华不可方物的梅朵儿,心中已然作出了选择。该怎么说?浮生翕动着唇,两相为难。
“是乌荷,还是她,你倒是说呀!”
梅朵儿看向他的目光越来越冷,冷到笑容也冰凉,“哼,你也不过是骗我!”话音未落,她已转身离开,潇洒决绝,不留任何余地。
顾大娘冲她的背影挤眉弄眼,“亏你还是城里姑娘,呸,不知廉耻!”
“娘!”浮生恼怒的打断他娘,“不许这样说梅姐姐。”
“小兔崽子!”顾大娘一巴掌拍在儿子头上,“你当我不知道你心里是咋想的?哼,我告诉你,没门儿!从今以后,你就和乌荷好生过着吧,否则,老娘闹到梅家去,臭了她的名声,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样不知廉耻!娘把话放明白了,我与她势不两立,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自个儿掂量着!哼——”顾大娘拍拍手上的灰,斜了儿子一眼,头也不回往家走。
顾大娘是个什么样子的人,别人不知道,浮生却一清二楚。老娘是个地地道道的农村妇人,舍得脸皮,舍得撒泼,若真逼急了,她定会闹到梅家去,梅先生是个讲礼的读书人,肯定不是她的对手,而梅姐姐……浮生想到梅朵儿临走时那冰冷至极的眼神,心里一阵阵伤心难过,梅姐姐本就觉得他不够勇敢,现在她定是失望透了,她以后定也不愿意再和自己往来。
一时之间,伤了两个至亲之人的心,可他有什么错呢?浮生无辜又愤怒,娘若不找来乌荷,他便可以继续读书,他若继续读书,梅姐姐就会信他,可是现在,全完了!浮生拧眉回头,狠狠瞪向乌荷,“都是你害的!”
“不是我,不是……”乌荷心虚的摆手,她不是故意的,真的不是故意的!她打定主意不说的,可是大娘回家看见了她怀里的枣泥糕,揪着她的胳膊逼她。大娘拧人很疼的,只捉一点点肉,使劲使劲掐,她受不住,说了河边两个字,大娘就拖着她追到这里。她并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受不住。
“闭嘴!”浮生逼到乌荷面前,愤愤控诉,“你这个害人精!害我没有书读,害得娘生气,害得梅姐姐不信我,要不是你,我们不会是这个样子,乌荷,都是你害的!”一切的根由都是乌荷,是她闯入他们家,闯入他的生活,改变了他平和喜乐的一切,如果没有她,什么都不会发生,如果没有她……是不是一切都会变成原来的样子?
愤怒让浮生失去了理智,他抓着乌荷的肩膀将她狠狠往后一推。
“噗通——”
巨大的落水声,飞溅的河水泼到浮生脸上,拉回他的理智。他把乌荷,推下水了?浮生愣愣地朝河中望去,河水淹没了乌荷的脑袋,她扑腾着四肢,张口呼救,小小的身子在深不见底的河水中上下起伏,眼看就要沉下去了。
乌荷……
她会死吗?冰凉的河水缠住了她,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无法逃脱。眼前白茫茫一片,浮生的影子在水面上若隐若现,他不喜欢她,要杀了她,娘,浮生要杀她!乌荷被河水呛的想哭,可是她哭不出来,眼睛鼻子火辣辣的疼,她却连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她不想死,她娘还没来接她,她的小弟弟还没有学会叫姐姐,她答应过他,等她回去,要给他带许多好吃的好玩的,她连恒生给她的鸟蛋都留着要带给他呢?她想活啊,她才五岁,还有好长好长的路要走,可是不行啊!浮生恨她呢!
身体不断的往下沉,往下沉,她好像看见小弟弟扒在娘亲肩头冲着驴车里的她挥手告别……
“哥,她怎么掉河里了?”
“哥,她怎么一直叫娘啊,要不我向娘解释,乌荷小荷包里的鸟蛋不是偷的,是我给她的。”
“哥,你怎么一直都不说话啊?”
“呀,哥,她的头好烫,她发烧了!”
耳边一直有人在说话,叽叽喳喳吵得她无法睡眠。乌荷痛苦的皱起眉头,头好疼啊。
有人拨开她的嘴巴,苦苦的药汁流进嘴巴,她不要喝苦苦的药,她想吃白婆婆家的糖豆豆。冬天的时候,小弟弟生病了不能吹风,娘抱着他躲在屋子里,而她要挽起袖子,挽起裤腿,到小河边去洗尿布。淘气的小弟弟每天要换许多尿布,而她就要洗许多许多的尿布,天好冷,风也好冷,她的手在水里肿成了小萝卜,都快没知觉了。洗完尿布,她要赶紧跑回家熬面糊糊,熬完面糊糊,时间已经不多了,她只来得及喝上小两口,就要跑去村长家帮忙打扫干活,如果干的好,村长会给她一颗白菜或者一碗玉米面。负责发东西给她的白婆婆,会偷偷塞几颗糖豆豆给她。糖豆豆很甜,她只吃一颗,就不会感觉饿了,可是娘却说糖豆豆是酸的,因为娘每次吃,都会掉眼泪,很多很多眼泪……娘,别哭啊,魏大娘答应乌荷会把钱给你的,很多很多钱,可以治好小弟弟的病,真的!
娘——乌荷是哭着醒过来的,她梦见魏大娘把钱给了她娘,可是她的小弟弟却死掉了。乌荷躺在床上不停掉眼泪,她明明知道那是梦,可还是觉得心里难受 ,想哭,好像这样大哭一场,心里就再也不会委屈了。
“乌荷!”惊喜的如释重负的呼唤,乌荷身子一下子僵掉,豆子大的眼泪挂在湿漉漉的睫毛上,轻轻一眨便沿着小脸蛋滚落。
“乌~荷~~”又是一声轻唤,这次却是迟疑试探,带着深深的愧疚。乌荷缓缓转过小脑袋,月光撒在狭小的房间中,在地上映出冰冷冷的幽暗光芒,浮生坐在床边,眉梢紧蹙,担忧的双眸充斥着晶亮的泪花,看起来既担心又害怕。他担心什么?又害怕什么?乌荷不敢想,现在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大娘不在,大伯不在,恒生也不在,他要怎么对付她?乌荷惊惧的抓着被子,掩在被子下的小身体吓得瑟瑟发抖。
“乌荷,”浮生长长舒出一口气,她终于是醒了。她要是醒不过来,他终生都无法释怀。
浮生眨去眼角的泪花,愧疚让他抬不起头。他并不是要害她,他只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蒙蔽了神智。在乌荷落水的一刹那,他就醒悟了过来。天知道这一天一夜于他而言是多么漫长,乌荷发烧昏迷,他守在床边,眼睁睁看着太阳落下去,眼睁睁看着月亮爬上来,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乌荷怎么还不醒呢,乌荷怎么还不醒呢?她若是醒不过来,他怎么去面对娘,面对恒生?他们一直追问他乌荷怎么落水了,他怎么浑身湿透了,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他能说什么,他说的每一个字都会毁掉自己在他们心中的形象,到时候娘会怎么看他这个儿子,恒生会怎么看他这个哥哥,而他又如何看待自己?
“乌荷,对不起。”浮生悔恨极了,他伸出手,像求得乌荷的原谅,却不想,乌荷警觉的朝床里头靠,像只受惊的梅花鹿,睁着雾蒙蒙的眼睛,害怕的瞪着他。她是彻底的怕了他。
☆、零零柒
乌荷很乖很听话,从来没生过什么大病让人操心,可是这一次,她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才渐渐好转。顾大娘怜惜她大病一场,破天荒的允许她待在床上养病,吃的,喝的,都有顾家兄弟给她送来,有时候是浮生,有时候是恒生。若是浮生来,她会格外警惕,捂住嘴巴,什么话都不说,免得引他厌烦,继而谋害她;若是恒生,她会开心一点,因为他会给她讲很多有趣的事情,比如上树掏鸟窝,进山捉兔子等等孩子们常常做的,令她心生向往却从来没有做过的事情。
这天,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屋外的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