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日本的服装设计学校留学,晚上在歌舞伎町做点为人民服务的事,挣点学费和生活费。您想去哪里?这里我熟极了,哪儿我都能带你去。”
他提出想去脱衣舞场看看。与其说是因为男人的欲望,我想不如说是他作为导演的体验生活和受到“探究心”的驱使。他对日本这个邻邦的风俗文化表现出极大的兴趣。此后,他几次来日,每回我都会给他介绍各种各样的地方。我们去过男同性恋俱乐部、人妖酒店、SM咖啡店等处。他每次都认真地仔细观察着一切,最后笑着和我道别:
“小李!谢谢你!又让我长了次见识。多保重啊!”
我还有过国家元首级别的客人。那是在1989年昭和天皇驾崩之时,某国国王在十几名耳朵上戴着耳机的保镖簇拥下出现在歌舞伎町。
我用蹩脚的英语向其中一个保镖试着搭腔:
“要不要看现场表演?”
“什么表演?”
“脱衣舞表演。”
全身肌肉、穿着黑色西服的保镖站住了,他问:
“哪儿?”
我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但还是把他们带到了“T”脱衣舞场。
当时我并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直到第二天看电视新闻,才知道他们是某一小国的国王和他的保镖们。
这类小故事实在太多了,讲都讲不完。
然而,在这一段忙碌的工作中,我突然听到了好友陈海波遇害的消息。
案件的发生是突如其来的。
这天快中午了,我还在家里睡觉,迷迷糊糊中听到有人敲门。我一摸身边,爱梅已经不在,肯定又出去逛商场了。因为她自己有钥匙,所以不会是她。那么,门外一定是那些推销商品或宣传宗教的家伙,真是讨厌的骚扰。我没理会,但敲门声继续着。也许是爱梅忘了带钥匙?我嘴里嘟囔着,只好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我登时愣了。外面是两个西装革履的男子,朝我欠身致意,一个胖胖的掏出证件,说:“不好意思,打搅你了。我们是警察。”
警察?这还是我第一次和日本警察面对面地打交道。我的心里一慌,脑海里闪过的是我没犯什么罪啊,难道在歌舞伎町拉客是违法的?我尽力使自己镇定:“你好。有什么事情?”
胖警察说:“我们可以进来么?”
看起来这么客气,也许没什么要紧事。我渐渐放下心来,可是家里又小又乱,我有点不好意思:“我们到楼下行么?”两个警察交换了一下目光,胖的说:“好吧。”
我回到屋子里换好衣裤,和他们下了楼。胖警察指着旁边的一间咖啡店说:“我们去那里。”我跟着他们走过去,发现他们对我并没有戒备的意思。
坐下来后,我要了杯咖啡。胖子说:“李先生,能不能把你的外国人登陆证给我看看。”我说:“没问题。”他接过来端详了一下又还给我:“你和陈海波是同学吧?”他把陈海波的名字用日语读出来,我还没听清:“什么?”
瘦警察拿过来一张报纸,胖子递到我面前,指着上面一块用红笔圈起来的文章:“这个,中国留学生,是你的朋友?”我看到了“陈海波”三个字才明白,然后一下子瞥见了文章的标题:《中国留学生被杀》。
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几个星期前他还来过新宿,在街上和我聊了十几分钟,告诉我他搬了家,还买了一辆汽车。我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胖警察又说:“我们听学校的老师讲,你和他是不错的朋友。在他留下的通讯簿里,也有你的名字。所以想请你提供一些关于他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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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就此分飞(4)
我的思绪完全混乱了。认识他也不过一年,现在他已成了亡者。“他是怎么死的?”胖警察指了指报纸。我读了一段,上面的意思是说他在停车场被人用弓箭射中后脑,随后又被捅了十几刀。箭?这简直像武侠小说里的内容。
胖警察开始询问我关于陈海波的一些问题,比如平时和谁交往比较多,与我见过几次面等等,我都如实回答,瘦警察则在一旁记录。但当他问起我陈海波平时的收入来源时,我却以不知道作答。陈海波一直在老虎机赌博店用假卡牟利,可我要是说出来,岂不是出卖朋友?好在那两个警察也没有继续追问。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他们问完了问题,胖警察拿出一个古怪的小夹子和一盒印泥似的东西,让我留下双手的指纹。反正我是清白的。我想也没想就同意了。
这时候,一股悲伤忽然涌上了心头,毕竟,陈海波是我在异国结识的朋友。我对胖警察说:“如果找到了杀死他的凶手,请一定告诉我。”他笑了笑:“一定。”然后和瘦子留下了名片,“再想起什么的话,就给我们打电话。”
两个警察走后,我回到家,茫然地坐了一会儿,然后我想到了范勇,便下楼给他打电话。
“警察也找过你?”看来警察在此之前已经和他谈过了。范勇说案子发生在前天深夜一点多钟,地点在陈海波刚搬去不久的新住处的地下一层停车场。当时陈海波好像从车里出来往楼梯走去,箭就射进了他的后脑,但这并不是致命伤,凶手随后上来对他刺了十几刀。范勇昨天下午被带到了警察局,做了很长时间的调查,他甚至讲了和陈海波一起打假卡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