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聚精会神烧纸钱的中年男子猛地一怔,慌忙站了起来,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结结巴巴地问:“你、你是李老伯李士昌的儿子?”
李炳根想不到他没有回答自己的问题,反问起自己的身份,还知道父亲的名字,心里更加疑惑起来:“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要给我父亲烧纸钱?”
“唉!”中年男子喟然长叹了一声,苦涩地说,“这话说来很长,能不能到你家细谈?”
李炳根见他这么说,便点了点头,连忙将给父亲烧的纸钱点了起来,然后又将一张塑料薄膜铺在父亲的坟前,在坟前磕起头。他磕完头,正准备收拾塑料薄膜时,中年男子拦住他说:“让我也磕几个头,替我父亲赎罪吧!”说着,便跪到塑料薄膜上,恭恭敬敬地磕了3个响头。
听中年男子说要替自己的父亲赎罪,李炳根止不住地打了个寒战。顿时感到父亲50多年的冤案有可能要得到了,心里止不住地一阵狂跳。
果然不出所料,当李炳根带着中年男子回到家中后,这位中年男子终于道出了自己的身份,他就是祸害父亲50多年的林祥飞的小儿子林思昌。
1947年,李士昌以优异的成绩,考上了上海的一所大学。这时内战虽然打得正酣,但他始终保持着不问政治只读书学习的态度。一年后,在战场上节节败退,势如破竹,眼看就要打到上海。为了挽回败局,便开始在上海的各大学里大肆发展中统特务,以便破坏的地下组织,达到苟且残喘的目的。
李士昌虽然不问政治,但他的思想还是倾向。所以当班上的一些特务同学想要发展他参加中统组织时,还是被他一口拒绝。不过,他虽然拒绝参加中统组织,但还有一些同学不肯罢休,经常主动找他谈话,特别是跟他相处得最好的同学林祥飞,经常利用他们之间的友好关系,鼓动他参加中统组织,但还是被他一次次婉言谢绝了。这倒不是他有意不给林祥飞面子,而是他对早已彻底绝望了。
一年后,解放军攻打上海。兵临城下之际,大学里的一些同学,有的留下来继续学习,有的跟着跑到了台湾。林祥飞作为大学里公开的中统特务头目,肯定是不能留下来的了。临走前的一天晚上,林祥飞又一次找到李士昌,劝他说:“士昌,你还是跟我一起湾去吧!你想想,你家是当地有名的大地主,是绝对不会放过你们的。”
李士昌朝他苦笑了一下,开玩笑地说:“连自己的江山都丢了,难道跑到了台湾就能怎么样了?”说到这里,他朝林祥飞耸了耸肩,又说:“我家虽然是大地主,但我父亲却是个开明人士,我又没有参加的任何组织,我想是不会对我们怎么样的。”
林祥飞愣了一下,想要再劝说什么,但还是将要说的话咽了下去。良久,他喟然长叹了口气说:“人各有志,既然你不想湾去,我也不好再勉强你了。只是如果有一天你后悔时,千万不要怨恨我。”
不久,上海解放了。由于李士昌倾向,所以大学没有毕业,就随大军南下。后来很多地方刚刚建立地权,需要一批有知识的青年参与,李士昌便被抽调到无锡参加肃反工作组。
新中国成立后,李士昌又回到大学继续学习。大学毕业后,他回到老家的一所中学做教师。接着结婚生子,日子过得十分幸福。
1958年,积极要求进步的李士昌向党组织递交了一份入党申请书。让他做梦也没有想到的是,党没有入得了,却结束了他一生的教师生涯。
入党是要政审的,于是学校便派人到李士昌上学的大学进行调查。结果在大学的档案里,查出了一份他参加中统特务组织的名单,介绍人竟然是林祥飞。
李士昌知道这消息后,说什么也不相信。虽然林祥飞找过自己几次,要求他加入中统组织,可都被他拒绝了,自己怎么可能是中统特务呢?可白纸黑字,说什么也无法否认。
一个月后,上级有关部门给李士昌所在的中学下达了一份文件,内容是:鉴于李士昌参加过中统特务组织,已经不适合在教育部门工作。学校接到文件的当天,就派校负责组织人事的副校长找李士昌谈话,要他体面地主动辞职。李士昌虽然觉得自己比窦娥还要冤,却因找不出证据证明自己没有参加中统组织,也就不得不辞去教师工作。从那以后,他几乎每天都在咒骂林祥飞,却于事无补。
再说,林祥飞随来湾后,由于台湾只是一个弹丸之地,那么多官兵和政府官员一起涌来,僧多粥少,林祥飞这个中统组织的小头目,当然也就没有他的一席之地。开始他还能领到一些生活费,后来由于中统人员过剩,资金严重缺乏,便再也不给他发生活费了。
没有了经济来源,林祥飞不想坐吃山空,便开始寻找工作。由于从大陆湾的人实在太多,一些体面的工作根本就轮不到他。无奈之下,他只得打些零工,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更主要的是,打零工是力气活,他虽然是个年轻小伙子,但过去从来没有干过什么活,又怎么能吃得了这份苦呢?他觉得这样下去,根本就不是个事。经过一番权衡之后,林祥飞决定拿出自己的全部积蓄,开了一家杂货铺,这样既能解决自己的生活费,工作又轻松。
想不到杂货店开张后,生意竟然冷清清,有时一天也做不到两笔生意,还不够交房租呢!其实主要是林祥飞本钱不多,没敢在街道上租门面房子,而是在一条巷子里租了一间十分不起眼的破房子。
很快一个月过去了,林祥飞盘点了一下这个月的生意,真让他尴尬得有点无地自容。他虽然心里早已做好了思想准备,但还是让他失望得想要跳楼。忙了一个月,赚的钱竟然真的不够缴房租。这样下去,不是要把自己也赔进去了?
一天上午,一名年轻少妇从林祥飞的杂货铺路过。另一名老年妇女突然问她:“兰芝,瞧你走得这么急匆匆的,想要到哪儿去啊?”
那个叫兰芝的少妇笑着说:“噢!是刘阿婆啊!我想到杂货铺里去买点糖。”
“哎呀!”刘阿婆一下子嚷了起来,指着林祥飞的杂货铺说:“兰芝啊!你是怎么搞的呀?眼前就是杂货铺,你怎么还要到别的地方去买东西呢?是不是嫌这里的东西不好啊?”
兰芝不禁惊奇地叫了起来:“天哪!我还真不知这里什么时候开了一家杂货铺呢!”说着,便走进了林祥飞的杂货铺。
那个叫兰芝的少妇买完东西走后,林祥飞才真正意识到自己的店面确实是太偏僻了,别说是流动顾客不知道有这么一家杂货铺,就连左邻右舍都不晓得,也就难怪杂货铺里的生意这么冷淡了!不过,要想花大价钱到街道上去重新租门面房,自己肯定没有这个能力。他现在唯一能改变自己销售窘境的,就是挨家挨户地打招呼,让这片住宅区的人都知道自己的杂货铺的存在。
从这天以后,林祥飞利用早晚时间,一家一户地跑,向大家打招呼,请大家关照自己的杂货铺。让他做梦也没想到的是,自从自己打了招呼后,杂货铺的生意竟然好了起来。不过他一点也不敢松懈,只要有时间,就向周边的居民打招呼,请他们关照自己的杂货铺。兰芝不但经常光顾林祥飞的杂货铺,还利用一切机会向熟人介绍他的杂货铺。渐渐地两人熟悉了起来。
李士昌失去教师工作后,也就断了家庭经济来源。虽然妻子钱莉在一家粮店工作,但工资十分微薄,根本就不能养家糊口。于是李士昌便到处寻找工作,可一些单位领导一听说他曾经做过中统特务,根本就不敢接受。无奈之下,李士昌只能做搬运工人,这里只卖苦力,不讲什么和家庭成分。
可李士昌一个堂堂的少爷,从小到大什么时候干过这么重的活?他第一次帮一家单位卸货,一百多斤重的麻袋刚背到肩,人一下子就被麻袋压倒在地上。负责搬运的老王急忙走了过来,没好气地对他说:“我说,你根本就不是干这份活的料,还是去找其他活干吧!”
李士昌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赔着笑脸说:“老王,我要是能找到其他活干,是不可能来这里的啊!你就行行好,给我一口饭吃吧!”
老王的儿子曾经是李士昌的学生,所以老王对李士昌的情况还是十分清楚的,也十分同情他的不幸遭遇。可做搬运工不是一般人所能干的呀!他见李士昌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长叹一口气后,苦涩地说:“你再试试吧!如果实在不行,千万不能硬撑。”
李士昌道了声谢后,又继续背了起来。虽然这次总算是将麻袋背了起来,可走起路来像是喝醉了酒似的踉踉跄跄。由于背麻包是拿计件工资,每包两毛钱,多劳多得,所以大家也不跟他计较。就这样,一天干下来,他还能拿到一块多钱。
一年后,李士昌终于从一名文质彬彬的教师,锻炼成了一名身强力壮的搬运工人。都说劳动能改变人,这话还真是一点也不假。开始李士昌一天只能挣一块多钱,这时他每天已经能挣到两三块钱。这在当时工资普遍很低的年代,已经算是高收入了。不过,随着孩子的增多,家庭负担也就变得更重了。
一天晚上,钱莉见丈夫实在太辛苦了,于是买回了两只鸡蛋,煎给他吃。当她将煎好的鸡蛋端给丈夫时,3个幼小的儿女立即围了过来,6只眼睛刷地盯着碗里香喷喷的煎鸡蛋。看着儿女们贪婪的眼神,李士昌说什么也动不了筷子,于是便将两只鸡蛋分给了3个孩子。钱莉见状,惊叫了起来:“士昌,你怎么把鸡蛋给他们吃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