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回来了,邬某腿脚不便,不能全礼了。”
听得响动,中年文士缓缓地侧了下头,见来者是四爷,立马恭谦地弯了下腰,但并未起立相迎。
“邬先生客气了,小王略略应酬了一下,来得迟了,累及先生久候,实是小王之过也。”
四爷虽是贵极之辈,却浑然不敢在这中年文士面前端架子,不为别的,只因此人正是其费尽心力方才找到的智囊之士——金陵邬思道!
“王爷请安坐。”
邬思道并未在礼数上多做纠缠,也就只是面色淡然地伸手让了让。
“先生,小王能有今日,皆有赖先生在江南襄助之功也,还请先生受小王一拜。”
面对着沉稳如山的邬思道,四爷心中有着不小的慷慨,不为别的,只因当初在江南为了督办漕运改海运一事,四爷可是没少吃大苦,那些个将被裁撤的官吏船丁们可是险些闹翻了天去,也就是依仗着邬思道的种种奇思妙想,这才算是将事情有惊无险地摆平了过去,一念及此,四爷自是颇为的感慨。
“王爷若是以为此番得以封王是酬您江南之功的话,那您离败亡也就不远了。”
邬思道并未因四爷的礼贤下士而感动,反倒是声线阴冷地讥讽了其一句道。
“嗯?先生之意是……”
一听邬思道说得如此蹊跷,四爷当即便愣住了,狐疑地看了看邬思道,见邬思道不像是在说笑的样子,心神不由地便是一凛,赶忙出言追问了起来。
“要变天了,陛下容忍太子已久,今已是不想再忍了,大封诸子之举不过是在固本罢了,防的便东宫易主所引发的朝局大****,王爷还须得早做准备才是。”
邬思道面色平静地看了四爷一眼,也无甚掩饰,直截了当地点出了老爷子此番分封诸子背后所隐藏着的用心。
“嘶……”
四爷压根儿就没想到这一层,冷不丁听得邬思道如此说法,当即便倒吸了口凉气,瞠目结舌了良久之后,方才慎重其事地朝着邬思道拱了拱手道:“请先生指点迷津。”
“四爷莫急,此事圣上心意虽决,可真要行之,却恐不是三两日之事,时间尚够,王爷只消在户部稳稳行了去,未尝没有机会,然,光此一条,却不足以成事,概因三爷已是领先了两大步,纵使四爷您做得再好,也难有追平之可能,而今唯有兵行险招,方能有一线之胜机。”
邬思道抵京已有十日,除了偶尔与四爷闲谈外,大体上只做了一件事,那便是将近五年来的朝廷邸报尽皆过了一番,心中对朝局已是有了深刻的认识,此际分析起成败来,自也就显得信心十足。
“一线之胜机?唔,还请先生明言,小王无有不从者。”
四爷一直就有心大位,也没少私下推演过朝局的可能之变化,然则不管其如何推演,最后得到的结果都不甚乐观,此无他,三爷所握有的领先之优势实在是太大了些,至于他自己么,别说跟三爷比了,便是跟八爷比,也还差了老大的一截,尽管不甘心,可四爷还是不得不承认自己在夺嫡道路上处在了末座,此际一听邬思道言及还有胜算,自不免为之怦然心动不已,赶忙出言表态了一把。
“此事还须得着落在弘历世子身上。”
邬思道并未卖甚关子,直截了当地给出了答案。
“弘历?他……”
一听邬思道给出的答案竟然是自己的次子,四爷不由地便愣在了当场,怎么也搞不明白邬思道此言的真实用意之所在。
第304章 第一次碰撞(一)
康熙四十五年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已至,偌大的皇城处处张灯结彩,洋溢着股喜庆的气氛,这才末时正牌而已,有资格参与皇宫夜宴的朝臣们已是陆陆续续进了宫,文华殿前的小广场上,到处可见三五成群的朝臣们在笑谈着,至于从一品以上的极品大臣们则聚集在了大殿之中,同样也是说说笑笑不已,气氛和和融融,唯有弘晴却是有些个倦倦地猫在了角落里,任由老十五哥俩在一旁瞎扯着,心思却早已不知跑到哪去了。
没旁的,累啊,工部诸般事务缠身,弘晴已是数月不曾好生休整过了,难得一个休息的日子,却又早早便被三爷拽进了宫,帮着礼部官员们准备今晚夜宴的各项事宜,这都忙乎了一大早了,到了此际,当真又困又乏,只想着找个地儿,好生大睡上一场,又哪有心思去理会旁人都在扯些甚。
“咦,晴哥儿快看,老四怎地把他家老二带来了?”
就在弘晴昏昏欲睡之际,冷不丁却听老十六在一边惊呼了一声,弘晴的精神不由地便是一凛,抬头望了过去,入眼便见四爷领着弘历正缓步行进殿来。
嗯哼,四爷这是想作甚?莫非……
虽说岁数相差不大,可弘晴其实与弘历并无甚太多的交集,这么些年下来,也就只有每逢新春以及清明祭祖大典时,方会与其照个面,话也没说过几句,毕竟两人的身份地位相差得实在太大了些,然则弘晴却是从来不敢小觑了这位“乾隆帝”,这会儿冷不丁见素来不带子息参与宫廷大宴的四爷居然将弘历带了来,弘晴的心里头立马便犯起了嘀咕,脑筋飞快地一转,隐隐然已是猜到了四爷此举的用心之所在,脸色不由地便有些个精彩了起来。
“唉,有啥好猜的,嘿,听说老四家的二小子写得一手好诗,今儿个皇阿玛不是说要比文比诗么,这不就是献宝来了?”
弘晴虽是猜到了根底,但并未多言,倒是老十五却是嘴快,满脸鄙夷之色地便道破了四爷的用心之所在。
“毬的献宝,依爷看,献丑还差不多,就他,得,跟咱晴哥儿比起来,那可是差远了,有甚宝可献的。”
老十六就一天不怕地不怕的混小子,平生也就只佩服弘晴一人,对四爷此举自是不爽得紧,口无遮拦地便咋呼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