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5章
即便是在纸上,那女子也有一种不容于此间的空茫感,仿佛落水的雪、染墨的水,令人不忍直视她坠落在画纸上。她本应悬在月光下,飘在浮云间。
上百件画作出自不同的画师手笔,穷极他们一生精妙的笔法,描画皇帝记忆中那个人的喜怒哀乐。
“朕遇见她,还是二十五年前的事。如今回想起来,竟然像做梦一样。”
皇帝招手示意沉舟坐在他身边,握着沉舟的手,说:“你母亲是楼兰人,她的名字在楼兰古语里是‘山月’的意思。楼兰亡国之后,她和族人辗转流落到大周。”
沉舟静静地听着。
楼兰人善贸易,善占卜,更有甚者声称楼兰人有通神明之能。但楼兰地处穷山恶水,有是力量微薄的小国,很容易就被侵吞覆灭。山月带着仅存的族人颠沛流离,路遇众多心怀不轨之徒。
毫无自保之力的美丽在乱世中是一种罪孽。
对山月而言,她的美丽是上天恩赐的毒药。
“楼兰人无法忍受山月带来的麻烦,于是背叛了他们所供奉的神女,将山月献给大周作为礼物,寻求大周的庇护。山月当时只有十三岁,摄政王视她为小国臣服的战利品,将她锁在一处偏殿中。”
景泰四年,被强迫与摄政王之女结成姻缘的皇帝闯入荒无人烟的偏殿。
倚着红色轩窗唱歌的山月被惊动。她在脉脉的月色下回过头来,睫毛上流转着霜雪般的月光,发丝的每一条缝隙里都流淌着银色的光辉,银白色的裙摆仿佛水波涟漪,一层层地在地板上荡漾开。
山月惊惶而不解的目光落在皇帝身上。
那一刻,天下至尊的男人只觉得神充满怜爱地在他的额头上落下一个吻,为他送来生命中的第一件礼物。
“朕曾经是一个胸无大志的人,想着如果能守着山月就这么过一生,天下大权让给陈邦又如何。可是朕太蠢太天真,傀儡是没有挣扎的权力的。朕保护不了她,也保护不了你。被陈氏一门提在手里戏耍、摆弄,朕日复一日地忍耐,没有一刻不想杀了陈邦。。。。。。没有一刻不想念她。”
皇帝说着说着,几欲落下泪来。
他颤巍巍地抚摸沉舟的脸颊,动容道:“阿臻,你长得像她。”
沉舟的眼睛却冷冷清清的,像是一面镜子,倒映着皇帝的一腔深情却不为所动。
——
白子澈来拜访沉舟的时候,他已经大半个月没有出晋王宅的大门,明里暗里都没有。
沉舟趴在桌上,用细长的草茎逗弄金丝笼里的雀儿,神情恹恹。金丝笼用赤金压细成丝线编织,缀着细小而闪闪发光的红色宝石,仿佛雀鸟的眼珠。一旁的白猫虎视眈眈,看着笼子里瑟瑟发抖的雀儿摩拳擦掌。
“沉舟,你看上去精神不大好,是病了吗?”白子澈客气地问。
沉舟毫不犹豫地点头。
白子澈没料到他真病了,顺着往下问:“哪里不舒服,怎么不请大夫?”
“相思病。”沉舟面无表情道,“大夫治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