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痛苦的相持,直到腊月十七日,才随着一条新的军情进展,而略微掀起了点波澜。
这天,负责夏水—夏泽防线日常巡航的黄盖,在再一次从汉津口巡逻回到江陵时,向孙策汇报了一个他觉得有点危险的情况:
“主公!末将前日巡视汉津口水寨后回航时,遇到了一些麻烦。我军两条吃水较深的艨艟、分量介于艨艟和斗舰之间那种,居然在夏水主航道最深的地方,也依然搁浅了!
而且我回航的这两天里,也观察到水位还在持续下降。除非我军现在征发士兵不惜体力,以挖掘运河的工力、疏浚深挖夏水较潜的河段。
否则以冬天干燥少雨、长江上游来水水位下降,直到明年二月之前,我军的艨艟都无法通过夏水了。我军目前依靠夏水快速沟通江、汉两大水战战场的局面,也会被打破。
到时候,我军只能选择要么把主力全部集中到江津一侧,要么分一部分兵力再在汉津口、堵截李素的战船顺流南下给汉阳的周泰运粮。
否则,如果汉水航道一侧完全不留兵设防,之前封锁周泰粮道的尝试不都白费了?这种事情不做到底,就是功亏一篑的下场啊!如果没有把握围死周泰,说不定我军就此撤兵也不是不能考虑……”
孙策刚听到这个风险时,也是比较重视的,也确实有点出乎他的意外。
一方面,东吴主要的水战将领还是靠周瑜、黄盖等人,孙策自己乃至同为北方人的韩当,其实水战并不是很有天赋,孙策也不需要亲自指挥水战。
二来么,就算孙策黄盖熟悉水性,也懂水战,对荆州的地理环境也了解,可一个地方的航运水文,偏偏是最难快速掌握的,需要多年的本地实践经验积累。
如果不是在夏泽、夏水开船多年的本地人,也不会去刻意记住“这条河的某一段每年哪些月份能开吃水多深的船”这种专业知识。
这是一套非常复杂的科学知识体系,要是那么容易掌握,后世的航运公司也不用专门花大钱找港口引水员了。
孙策这是真的第一天意识到这个问题,连忙派人去召见周瑜。周瑜当时不在江陵城里,而是在江津水寨——这段相持期间内,周瑜的主要任务是盯住南面的洞庭湖口,不让甘宁偷渡运粮支援周泰。
所以,又过了一天时间,孙策才把周瑜匆匆召回。
周瑜到了之后,孙策跟黄盖一起坐下来,三方讨论这个风险。
黄盖把担忧描述清楚之后,周瑜也是愣了一下,暗暗自责自己的水文功课做得还是不够算无遗策,没有把夏水这条航道每一处有多深提前彻底摸清楚。
不过,即使是在目前新的客观条件基础上,重新推演敌我双方战力,周瑜还是很快得出了结论,觉得完全没必要退兵,而且也依然可以兼顾继续断周泰的粮道,直到汉阳被彻底围下来。
周瑜自信满满说道:“伯符,这两个月来,敌我数有交手,无非是我军试图断李素的陆上运粮甬道、隔绝其三处据点之间的沟通。而李素也试图骚扰我们的各处水寨,给周泰运粮。
总战绩是我们陆战小败三场,敌军水战小败两场,不分伯仲。由此看得出,北军与我江东拼水战,劣势依然很大。
就算现在夏水、夏泽有断航之逾,我们也不用担心分兵后无法继续对北人的水军保持优势。而且,这两个月里我们在不断加固水寨,现在守住汉津等地需要的兵力,已经比两个月前少得多了。”
(注:在这两个月的诱敌相持期间,李素又如法炮制让甘宁也学太史慈一样,假装尝试了一次从巴丘往汉阳水路运粮,然后刚遇到周瑜拦截就果断败下阵来后撤。
所以进一步坚定了周瑜自以为水战天下无敌的信心,不过甘宁吸取了太史慈的教训,虽败却没有遭到多少损失,属于一沾即走。)
孙策听了周瑜的豪言壮语之后,沉吟了一会儿,最后终究是年轻气盛敢冒险的劲头占了上风,决定跟周瑜一起赌一把。
如今天下,已经是刘备最强了,如果一点都不敢冒险不赌,那迟早是慢性失血被渐渐蚕食。
以弱胜强,虎口夺食,怎么可能一点险都不冒?
孙策不是孙权,他的血性和冲动非常强烈,属于那种如果给他两个选项:“选项一30概率得到整个天下、70概率输得一无所有。选项二80概率割据一方,但没有机会问鼎天下”,那孙策是绝对会选一的。
大丈夫就是要轰轰烈烈为至高权位搏一把。
孙策霍然道:“公瑾,说吧,你觉得,汉津口这边要分兵多少?留不留大船?留多少?江津口和洞庭湖口那边,又如何部署?”
周瑜:“我军总兵力还有九万,就留两万在夏水、竟陵、汉津等汉水一侧,七万留江陵至洞庭湖口的长江一侧。
给汉水一侧守军留八十艘可载二百余人的艨艟,再加上之前历次缴获的和蔡瑁投诚带来的斗舰,共计十艘,其余就靠普通的走舸哨船。
直到来年二月丰水季之前,汉水驻军与长江驻军无法快速相互援护。不过,我相信这两万人,绝对可以应付汉水一侧的全部敌军水上威胁了——
宜城以上的汉水中上游,李素根本没有部署任何刘备阵营此前数年内新造的战船,所有的战船都是靠刘表归顺时收编的。这些船和装备绝对不是我们的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