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明皇压根不在乎,帝王之心深不可测,他在乎的,是谁陪他演完这场戏,是谁能让他痴痴聋聋,做起阿翁。
窦博望冷眼旁观、笑而不语,若说花萼宴中,有什么是他难以忘却的,只剩下楼台之上的绝代佳人。
旸贵妃神色悲悯、泪影婆娑看向万民,在那横波明眸中,已见忧伤思绪泛起涟漪。
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她,早已想到日后命运。
花萼宴上,安戮山赤膊披发、胡璇转腾,明皇招手递送、踢踏而动,二人敲鼓吹篥、掌声垒垒,君臣以舞相邀、踏歌而行,眉眼对视间,可见刀光剑影、万般杀机。
数月后,渔阳鞞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
安戮山联合胡族魔兵攻破长安,窦博望和众多衙兵一起,随着安戮山叛军攻破长安。
命运,就是这么诡谲离奇,他渴望的富庶长安,竟在自己脚下化为焦土、那往昔黎明人头落地、赤血浸土。
叛军一到,开始在全城大肆搜刮财宝,有主动交财者不杀封赏、不从者全被河朔衙兵砍头。
早在潼关沦陷时,贵族早已逃遁而去,剩下的只是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
守城折冲兵见叛军杀来,想从府库中取出弓箭陌刀应敌,待府库大门洞开,弓弦断裂、刀剑卷刃,那甲胄散不成衣、腐蚀断裂。
这一刻,他们幡然梦醒,长安,已折剑戟、销锋镝,两百年不曾动过干戈。
愿为长安轻薄儿,生于开元天宝时,斗鸡走马过一世,天地兴亡两不知。
这些轻薄儿疏于习武、早已不通骑射,他们哪里见过骁勇强健的河东铁骑,只那叱咤驰骋的气势,已叫他们胆寒颤抖,任由陌刀砍断脖颈,血洒五步。
这些衙兵忙于收集财宝,不肯处理堆积在街道的尸体,这种脏活儿累活儿,就被分配到窦博望带领的收尸兵奴身上。
窦博望心中窃喜,幸亏不是杀人,在他的带领下,长安郊外的荒野土塬上,尽是星罗棋布的无主孤坟。
很多人都劝他,长安的百姓不是河东同乡,能杀尽杀,不留祸根。
可是,窦博望却还是不肯动刀,他总以为子民无辜,那些贵族早几日得到消息,却提前逃遁干净,甚至,连消息都不漏,只留百姓在惶恐中开城投降、血洒故乡。
两年,整整两年,他的短刃陌刀从未抽出刀鞘,当再也无法袖手旁观,他只得狠心抽刀。
只不过,他对准的不是长安无辜的百姓,而是自己的河东同乡。
那一日,乐游原,佛禅皇寺。
衙兵暴虐,吓得百姓奔逃避难,千家万户畏惧叛军,唯有佛禅皇寺洞开大门,任由出入。
百姓如临大赦,纷纷躲入寺庙避难,千万万百姓涌入,自然引得衙兵不满,陈兵寺外,叫嚷火烧寺庙。
他们,竟抓起一旁来不及逃难的孩童,威胁寺中主持,要把他一劈为二。
若得逞,一条还未体验长安繁华的生命,当就此逝去。
他听着寺中那撕心裂肺的嚎哭,心中明白这些衙兵错得有多离谱,他们确实不是大端的兵,但谁都不可否认,他们是大端的民,更是华夏同根。
孩童呜呜嚎哭之际,已见陌刀临近肚腹,他眼疾手快,短刃陌刀如银光出鞘,将这作恶之人对穿砍杀。
兵奴都是长安吏卒,见窦博望眼神示意,瞬间领会其中深意,拿起刀剑一哄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