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奕手持缰绳,环顾四周,眉头蹙了起来。他耳边响起木永桢的命令:“不管用什麽方法定要捉拿那人,天龙寺如冥顽不化横加阻拦,杀!”
他把心一横,伸手遥指善空大师,阴测测地道:“天龙寺窝藏钦犯,到底是何居心?莫非当真如传闻所说,与反贼有牵连?”
善空大师双手合十,镇定地道:“将军此言差矣,本寺并无反贼,只有一众弟子。”
“大师让我等入寺找一找,如找不到那人,我等也好交差。”
金奕此言一出,身後一片哗然。天龙寺在南疆是何等尊贵庄严之处,打仗时军队都要绕著走,金奕竟要入寺搜查!
善空大师面对明晃晃的刀光剑影,容色丝毫不变,“阿弥陀佛,我佛慈悲,凡入佛门者,前尘尽洗,本不该追究。今日将军既认定那人在寺中,且报上姓名,老衲奉上寺中名册让将军查验可好?”
他愿交出僧人名册已算配合,但金奕怎麽可能说要捉拿的人是承光帝墨钦,分明是将他的军。金奕暗骂一声“老秃驴”,沈下脸道:“此人姓名乃朝廷机密,不能泄露。大师定要阻拦金某办差……”他哗地抽出佩刀,在空中一挥,一字一句道:“金某便要不敬了!”
“佛门圣地,岂容刀兵践踏!”善空一向祥和的声音变得坚定冷硬,眉宇间精灼之光闪过,须眉鼓荡间露出厉色。慈悲菩萨转眼化为怒目金刚。
一位老者突然扑到金奕面前,指著金奕颤声道:“木氏原有祖训,木氏在南疆一日,便保天龙寺一日安稳,你、你们不顾祖训出尔反尔,要遭报应的!”这人大约是木氏族人,如此喊出祖训,周围百姓再次骚动起来,甚至有人推搡士兵。
金奕见场面开始混乱,高声喝道:“圣上有旨,捉拿反贼,抗旨者,杀无赦!”话音未落,钢刀落下,把老者砍翻在地,血溅三尺!
谁都没料到金奕会下杀手,随著他手起刀落,那些闹得凶的百姓被士兵打倒一片。
善空悚然变色,高声道:“此乃天龙寺之事,与各位施主无关,大家且莫枉送性命!阿弥陀佛,看来今日本寺是难得善了了。”
从一排高僧後面蹿出几十名手持僧棍的武僧,步伐整齐,配合默契,须臾间摆出阵型。
“困龙阵。”金奕暗暗震惊,全身筋肉不由自主地紧绷起来。
困龙阵乃是天龙寺扬名江湖百年的阵法,这些武僧一看就是高手,想到关於困龙阵的种种传闻,金奕不免犯怵。
“阿弥陀佛!”
正僵持不下之际,从寺院里传来一声佛号,声音嘹亮清晰,分明是注入了深厚内力。
僧人们见到来人,纷纷让出道,墨钦一袭僧袍,头顶戒印,大步而出。
他来到善空大师面前,双手合十深鞠一躬,道:“弟子净念见过住持。弟子累本寺蹈险,实在惭愧。弟子惹的事且让弟子来处理吧。”
善空犹豫地凝视著墨钦淡然坚决的面孔,良久,方沈沈地一点头,微闭双目念声佛号,往後退了一步。
墨钦面对金奕朗声道:“你们要抓的是我,不要污了佛门圣地!”
他虽跛了一条腿,容颜也有不少改变,但上位者庄重威严的气度仍在,甫一出现,让在场诸人都暗暗吃惊。
有人悄悄地问:“这是谁?”
“到底是什麽人让天龙寺拼死护卫?”
“看著不像普通和尚。”……
金奕急忙命人捆缚墨钦,并在头上套了一只口袋遮住他的脸。
墨钦平静地被捆住,只扭头向天龙寺後的山峦望了一眼。
山峰之上,树丛後面,秋宁静静看著山下发生的一幕。他看到墨钦走出寺门被军队带走,也看到了墨钦最後回望的那一眼。
他的心情沈重而茫然。这是再次见到墨钦之後常常会出现的。
当他和墨钦不再处於敌对阵营时,他终於可以平静的回顾两人那一段往事。这一回顾,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
秋宁想起木良,这人谋害了玄天佑,却对爱人一腔痴情;他的父亲是自己的大仇人,他却不顾性命救了自己只为不忍墨钦伤心。
而墨钦,秋宁过去怨他用情不深,他却几次三番处心积虑地想得到自己,这次更是不惜牺牲性命来成全;再看自己,明明付出一腔真心,还是抵不住步随云的痴情,另投怀抱。到底是感情需要回报,还是没有遇到对的人?
及至药师国被灭族,仇恨虽深,族人和水邱氏就没有一点责任?那难道不是安逸封闭的必然结局?
藩王争权,权利倾轧,谁敢说自己干净?谁不是踩著累累白骨往上走?秋宁自己在阴谋中幸存,还以敌人阴谋,而这一次,又用阴谋算计了与世无争的墨钦和天龙寺。一句大局为重真能问心无愧?
有风刮过,枝叶摇移,仿佛在林间翻起阵波涛。风啸叶鸣,旷远而苍凉,像是有人用喑哑的声音唱起一支冷漠的挽歌。
秋宁缓缓闭上眼。
腰上忽然一紧,肩头被人压住,温暖的气息扯回他飘渺的思绪。
步随云不满地撒娇道:“你又在发呆了。你发呆的时候,我觉得你离我好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