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瞎说,哪儿有对骂。”卡维讪讪一笑,“我们只是围绕微生物的形态和分类上交换了意见,并做出了一些合理且饱含善意的友好的学术讨论罢了。”
“你就是卡维?”科赫很意外,“当初好像在化学教研室里见过你?”
卡维走进屋,关上了房门:“科赫先生是哥廷根大学的博士生吧。”
“对,马上就要毕业了。”
说到这儿,科赫的脸上似乎有些茫然,回头看了眼正在心无旁骛工作的萨瓦林和马蒂克,不由新生羡慕:“我对未来的工作有些迷茫,所以应了当时前来参加卡尔斯鲁厄国际化学会议的施勒特尔教授的邀请,特地跑来这儿散散心”【2】
“工作迷茫?”卡维很明白这种感觉,“是不知道未来的研究方向?”
“我热爱医学,但又不太喜欢和人打交道。我很喜欢解剖,也喜欢外科,但很反感拿刀子去切皮肉和骨头。内科枯燥乏味,但我却对那些千奇百怪的疾病很感兴趣。”
科赫的想法极度矛盾:“这听上去很奇怪吧,其实就连我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
“那还不如待在实验室里,既能安心做研究,也能不受外界的打扰。”卡维走到一架显微镜前【3】,说道,“毕竟医学正在逐步走向微观,很多东西单靠眼睛很难看清楚。”
“卡维先生说得没错,我最近也对外科伤口处的溃烂组织很感兴趣,我也有幸在《柏林医学杂志》上读到过你的文章。”科赫看着卡维,脸上喜忧参半,“我很赞同你在《论微生物》一文中的观点,但”
“怎么了?”
科赫原本想说自己惊讶于他的年纪,但略微犹豫了片刻还是把议论焦点放在了自己身上:“但似乎有不少人都反对‘微生物多样论’,同时也反对‘微生物致病论’。”
卡维很清楚自己所处的环境,早已经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准备。
“既然科赫先生对外科伤口溃烂如此感兴趣,那有没有对它们做过研究呢?比如放在载玻片上观察一下。”他打开皮箱,取出两支草药,把它们递给了萨瓦林:“拿去做一下抑菌实验。”
每月400克朗的收入让萨瓦林成了卡维最忠实的实验室骨干,马蒂克则是100克朗的辛苦费。
这些抑菌实验早在半个月前就已经开始了,还是按照先体外后动物的实验模式,寻找可能成为抗生素的化合物。【4】
“你已经开始寻找抵抗抗生素的方法了?”卡维的思维方式大胆且超乎逻辑,让科赫很诧异,“你甚至都没有真正明确这些疾病是否是微生物导致的。”
“虽然样本数据有限,但我已经明确了,只是没人信罢了。”卡维看上去很平静,“和他们争论了那么久,我发现任何争论都是徒劳的。最好的办法就是搞定自己的病人,然后发布相关论文,最后让全世界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太疯狂了!”
科赫很难相信一个刚入维也纳大学医学院的新生竟然会公然反对“瘴气学说”,而在面对铺天盖地的反对声后又能表现得如此平静:“比尔罗特教授不仅是解剖学教授,同时也是外科学院的副院长吧。”
这位是瓦特曼早在去年就物色好的人选,专门从苏黎世大学挖来的。【5】
他刚来维也纳就被瓦特曼拉去观看了卡维的剖宫产,对手术技巧大加赞赏,但却对术前复杂的消毒工作弃如敝履。尤其是卡维戴在手上的橡胶手套和遮挡口鼻的布罩,都被他理解为夺人眼球的浮夸操作,毫无存在的意义。
“比尔罗特副院长非常了不起。”卡维也是学过比尔罗特胃大部切除手术术式的医生,自然不会对先贤出言不逊,“但这并不影响我驳斥他的观点。”
微生物的观点、抑菌实验、剖宫产、术前的消毒措施,每一样都是科赫感兴趣的内容:“我会在维也纳逗留两个月,这段时间如果有空闲的话我能来你的实验室参观么?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也可以帮些忙。”
大鱼上钩了?
卡维心里欣喜若狂,只是脸上还保持着原来的平静,只有嘴角出现了些反应:“当然可以。”
“谢谢,太感谢了!”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倒是希望科赫先生能一直留在我的实验室里。”
这句话大大出乎了科赫的意料,因为医学博士多如牛毛,他对工作的迷茫不仅仅是对自己的发展方向感到迷茫,同样也对自己的能力感到迷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