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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第1页)

“想听买好的听,这种破磁带音质不行,”贺图南坐她旁边,正色道,“我有话跟你说。”他把跟室友解释的一番话学给展颜听,展颜温顺听着,忽然抬脸问他:“既然说了,为什么又说我是表妹呢?”贺图南喉咙疼了一下,她问得认真,他料定她什么内情都不清楚,真当爸是贺叔叔。一个人天真的表情,原来有时是这样的伤人,他潦草瞥她两眼,睫毛一垂:“你以为我想说你是表妹?”那语气,好似嫌弃一般,展颜听出他的不耐烦,她大了,也明白说自己是贺叔叔朋友家的孩子,难免惹人遐想,但她不乐意做表妹。“老徐见过你爸,我只能跟大家说你家里穷,寄住在这儿,是为了不伤你自尊,才装作不认识省得人问东问西。”贺图南捏了捏耳机,想起那句“大舅子”,登时滞闷,“你到学校,别人要是问这事你要跟我说的一样,别说岔了。”辫子已经打散,头发仍带着卷儿,展颜那张脸,像被蓬松的云簇着,表情有些冷淡:“我家里穷,但住你们家并没觉得伤自尊,你不需要照顾我自尊。我只是觉得,亏欠你们家很多,但将来我会尽我所能报恩。你这么跟人说,好像我因为家穷就羞得不能见人了,我不是这样的人。徐牧远父母下岗我看他也很大方,难道,在你心里,人穷了就容易觉得伤自尊吗?我米岭镇的同学,穷的多了去,大都好好的,没人会觉得这样就伤自尊了。”她讲得认真,咬文嚼字什么“报恩”,贺图南本来听得又气又笑,听她说徐牧远,冷不丁问:“听你这语气,是怪我了?我这么说本来也是最省事的一种法子,你发散得可真多。还扯老徐,关老徐什么事?”展颜不知怎么了,对他广而告之自己是表妹这件事,莫名恼火,好像名头一定,日后都改不了,恃宠而骄这词是对的,人被宠惯了,脾气不觉见长,她气呼呼的:“徐牧远就比你好。”以前,她是妈的乖小孩,又听话又懂事,从不教人烦心,大概她自己也忘了自己是小女孩,有女孩子的脾气。贺图南听得眉头一凛,拧了起来:“原来你是这么想的,行啊,老徐好你去他家住得了,看他家养不养得起你。”展颜这会儿才真正被戳着了自尊心,好像她是个没人要的,得靠人怜悯养着。她本来觉得贺图南好极了,可他也会这么说,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住别人家里,对方想什么时候说,就什么时候说。她怔怔想:人还是得有自己的家。故乡不再是家,这里也不是家,她的家,得靠她自己造一个。展颜没发火,黯黯地看了看他,说:“我不会一直赖你们家不走的。”这话讲得心平气和,不是赌气,也没有埋怨。说完,好像为了叫他放心,又开口,“你刚跟我说的,我都记住了,回去同学要是问我,我就这么说。”“我刚刚……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你不要跟爸学。”贺图南声音僵僵的,他知道失言,见她表情呆呆的不知在想什么。展颜坐那不动,有丝孤零零的意味,贺图南注视着她,极力克制住想去摸一摸她脸颊的冲动,手蜷着,扣向身体。“我要看书了,”她抽出那本《活着》,示意自己有正事要忙,“刚才那些话,我不会跟贺叔叔学的,我不是那种人,你不要总是看扁我。”贺图南默然看着她,站起身,像是把心硬生生调了头,拧成正确的形状:“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按爸说的,把你当小妹,就是亲兄妹也有说话不对付的时候,你我都勉为其难忍受下吧。”展颜回学校,班里同学看她又不一样了,好像,她天生该是贺图南的表妹,两人都是顶漂亮的人物,贺图南是一中的“流川枫”,这样的外号,虽然幼稚,却是少年人心里认可并迷醉的一种乐趣。这么一来,余妍无端对她殷勤起来,郝幸福察觉了,说:“班长现在非常喜欢跟你一起玩儿。”她微微失落,大家知道展颜是贺图南的表妹后,似乎又高看她一层,郝幸福觉得自己灰灰的,人忧郁起来。展颜把书摊开,温和地转移话题:“我们复习吧。”这是她跟孙晚秋的一个学习方法,老师讲过的重点,我说给你听,你说给我听,梳理一遍脉络。“我这学期月考名次卡着了,跟喉咙进根鱼刺似的,咽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可能我永远只能待中不溜。”郝幸福打起精神,语气却是沮丧的。展颜说:“人不能总进步的,不退步也很好,你看我,想考班级前十总差那么一口气。”郝幸福觉得自己迷茫得像头猪,心里一算,羡慕地说:“高二不管文科理科,重点班都有两个,a班和b班,你这个成绩一直能保持的话,进不了a班,进b班也很有希望啊,我是肯定进不了了!”展颜只能鼓励她,有那么一瞬,她觉得自己变成了孙晚秋,而郝幸福是她。至少,在从前孙晚秋总是可以带给她力量,虽然她没有郝幸福这么容易低落。这种位置的对调,令她心里有种微妙的满足。可同时有些羞愧,那就是她知道孙晚秋绝不会因为帮助别人沾沾自喜,她总是比任何人都有主意。五月的月考成绩是和高二年级一同放榜的,两人去看,展颜瞧见贺图南的名字在a班第一,自然也是年级第一,宋如书这次竟然压过了徐牧远,直接升到年级第三,徐牧远第四。她终于有了点郝幸福的那种心情。是我还不够努力吗?展颜微微地怀疑起自己,贺图南,宋如书,他们好像不经意间成绩就飞跃了。可她真正的对手,是孙晚秋,即使两人身处不同的时空,但孙晚秋自幼年起就身为她的参照系,这种惯性,不会消失。展颜更刻苦起来,每天比别人早起二十分钟在教室走廊读英语,晚上熄灯了,别人聊天,她跟郝幸福两个在小声复习白天所学。孙晚秋的回信到了,那时,展颜在奋力准备期末考。不出意外,孙晚秋做一中的试卷,尤其数学,基本全对,来自天赋的沟壑,让夏天的蝉鸣变得刺耳。“听我妈说,你爸再娶了?希望你不要因此受到影响,他过他的,你过你的,我们早晚都要离开父母的,过自己的生活,你现在身处一个非常优越的环境里,更不该被过去困扰,其实我一直不太懂你到底在眷恋家乡什么?是明姨吗?明姨会活在你心里,展村已经没有明姨了,我提明姨,不是为了惹你伤心,而是希望你能更好的生活,这是明姨的希望,也是我的希望。”信的最后一段,展颜先是愣住,教室头顶风扇转着,窗外的热气扑到身上却乍然变作冰水——吹到半夜的唢呐,拿玉米粒撒新娘子,小孩子乱跑,支起大黑锅的蓝色火苗……油腻腻的院子,来捡两根剩骨头的土狗们,剩下的烟酒被谁顺走,奶奶跑到门口骂……她没有被通知,却在短短一分钟里把爸再婚的场景一一复现。好像她真的不再是展家的人,没有一个人告诉她,那个院子,那个房子里已经开始一种全新的生活了,会有新的身影,新的声音,新的习惯,把院子和屋子塞得满满当当,妈留下的痕迹,发了霉,再被水清洗干净,就没了。展颜捧着信,像一只冬天的蝉。

但期末考快到了,涉及分科,她连感到凄凉的时间都很紧迫。连着三天,她连头发都懒得去洗,拿小发卡别着,露出白的汗津津的脸。“展颜,请你吃雪糕!”余妍顶着汗,不知打哪儿来,悄悄塞她一只雪糕,她身为班长,竭力维持着慷慨友爱的形象,十分辛苦。展颜走在路上,茫然地看她身上那股喷薄的高兴劲儿,她不清楚,仅仅是因为贺以诚的企业又招工,余妍的爸爸,成了一名验收员。犹豫接过来,展颜说:“谢谢,让你破费了。”“哪里的话,”余妍欲言又止,不想说得太直白,“要分科了,你选理科吧?”“是的。”“我也选理科,文科都是没用的人才学。”“谁告诉你学文科的都是没用的人?”本来都走过去的女生,一扭头,眼神格外锋锐,像能把人穿透。展颜认出是宋如书。宋如书是理科a班,她却替学文科的人说话:“学文学理,是看自己特长和兴趣,难道学文科的就没厉害的人了?你们也太自以为是了。”余妍盯着那个健壮背影走远,吐吐舌头:“她好黑啊,我们又不认得她,莫名其妙。”展颜却因为宋如书这句话,对她有几分敬佩。但也没有反驳余妍,每个人,都有自己最真实的想法,她不喜欢去改变别人,也没有兴趣争辩。提到分科,她只希望,孙晚秋不要撇她太远。真奇怪,明明一中有很多人比她成绩要好,她却维持旧习惯,用孙晚秋当对标。同时让她感到忧心的,是身体越来越浓密的毛发,还有,更柔软的胸脯。她在期末考前一天,最后一次给孙晚秋写信:“你胳肢窝长毛毛吗?我长了几根,太难看了,我想把它们揪掉,但室友说那会越长越多,弄得我很害怕。”“家里应该割完麦子了,我很想念小学校后边的麦地,还有,河边布谷鸟的叫声,芦苇又绿又深,里头藏着黑脑袋的野鸭子,真奇怪,你说野鸭子到底从哪儿来的?可能你又要笑话我,怎么又想家里这些不要紧的东西,没办法,一个人铁了心要挂念什么是隐藏不了的。”“你上次说的那件事,我已经平复很多,也许,仅仅是因为没时间去想,故意忘掉,我们暑假未必能再见,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到哪里去,贺叔叔对我很好,可终究不是我的家人,我时时感到孤单,唯有学习能忘却一二,怎么高中这样漫长呢?”一封信,想哪儿说哪儿,她心里有说不出的躁意,仔细算,已经很久没怎么跟贺图南说话了。自从运动会事故之后。两人在家里碰面,她礼貌又疏离,看起来像林美娟一样。直到期末考结束,展颜被几个女孩子叫住,有人塞给她情书。“知道你哥哥的号吗?”2000年的6月,oicq的注册用户已经突破千万,这里面,有贺图南,也有眼前的女孩子们,展颜对此一无所知。“什么号?”“就是opengiseekyou,小企鹅啊!”女生们挤成一起团笑。展颜懵然:“我不知道。”女孩子们料定她伪装,不想说而已,失望之余,拜托她:“麻烦信和这个一定交给贺图南。”信封是粉色的,里面装满十七岁的青春。另有个瓶子,花花绿绿的千纸鹤被困在洁净的玻璃里。展颜在想怎么拒绝,女孩子们已经跑开了,她看见她们飞扬的发丝在阳光下跃动了一瞬,很快变远。从男生寝室路过,阳台上,飘满了各色短袖,有人的内裤常被吹落到一楼,宿管阿姨捡起来,会扯着大嗓门叫:“谁的裤衩子?啊?谁的裤衩子!”恶作剧的男生会伸出脑袋回应:“阿姨,不要了,您当抹布吧。”阿姨必嫌弃地抖落两下,说:“可拉倒吧,当抹布我都不要它!”此刻,寝室忙着收拾东西,半裸的少年们进进出出,不知谁瞧见楼下那个穿绿裙子的身影,嗷了一嗓子,很快,一排男生燕儿似的趴栏杆上看展颜。“表妹,是找老徐,还是找表哥啊!”展颜本来还有些犹豫,见他们不穿上衣,脸红了:“我找贺图南。”“找表哥啊,别急,贺图南他刚光着身子没脸见你,等等!”寝室长笑嘻嘻一扭头,冲屋里喊,“表哥你倒是快点啊,让小表妹等急了!”贺图南随手捞起件白色t恤一套,趿拉着拖鞋,走出来往下一瞧,再看看这些男生,裸着膀子,清一色的饿狼。他匆匆下楼,刚到跟前,楼上就传来一阵口哨声,再抬头,徐牧远也混在里头,都在那看两人。老徐平时是不凑这种热闹的,贺图南被看得心烦,扯着展颜,到远处树荫下说话。“有事?我以为你是打算这辈子都不跟我说话了呢。”贺图南一开口就很冲,他心跳很快,到现在都没平息。展颜垂着眼,瞧见他短裤下的腿,有密密的腿毛,原来,他也长这么多毛毛啊……她攥了攥手里的包装袋,递给他:“有人送你的。”贺图南狐疑接过,一边翻一边问:“什么人?”“不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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