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瑶依旧不慌,这当家太太看着凶狠,但行事却是那种弯弯绕绕的。
她想骂的明明是庶子,却是做出一副慈母模样,只能在话里暗中带刺,然后对着她这外室指桑骂槐。后头打飞歌,那也是杀鸡给猴看,想打的也是胡乱插话的宋瑶。这种路子,世家大族里常见,比直接羞辱本人还恶心。
宋瑶做出惊讶状,用帕子轻掩住檀口,看着飞歌不敢置信地讷讷道:“飞歌,你不是同我说。太太是最好脾气不过人了,让我什么都不用怕,想到说什么就说什么……怎么……怎么……”她吓得退后了两步,往楚承昭身后一缩,“公子,救救妾身,妾身不想被打啊……”说罢瘦弱的身子簌簌抖动,抽抽搭搭地又要哭将起来。
郑氏恨恨地剜了一眼脸颊已经高高肿起的飞歌,她还纳闷宋瑶怎么这种外室狐媚子怎么敢在她这侯府当家太太面前张狂,原是飞歌这小蹄子从中传话挑唆!
这种内宅的腌h手段郑氏可见过太多了,她自然是要为难宋瑶一番的,可不代表她愿意被飞歌这么个小丫头片子当棒槌使!
被打肿了脸的飞歌已经吓得大气都不敢出,忙跪下磕磕巴巴解释道:“太太,奴婢冤枉,奴婢没有啊!”她吓坏了,嘴也因为被脸打肿了而合不上,眼泪鼻涕都止不住地往下淌。惹得郑氏嫌恶地把她往旁边踢了踢。
“对,飞歌没有那么说,是我理解错了。太太,飞歌年纪还小,您且饶过她一回吧。”宋瑶在旁边低声求情。
郑氏冷哼一声,“我们侯府的丫鬟怎么处置,哪里轮得到你这无名无分的东西来说话?”说着她便让婆子们把飞歌拖了下去。
宋瑶绞着两弯i烟眉,一副也被吓到了的模样。
“太太说的是,她同我一道无名无分,很不应当。”楚承昭出声道,“今日我回来就是要和老爷太太禀明我们的事情。她是忠良之后,因受我牵连才失了清白,我日前已去宫中请过了罪,圣上叱责了我一番,让我好好待她……太太,您看是是否……”
“昭儿你糊涂啊!”郑氏又换上一副慈母面孔,痛心疾首道:“你日后可还是有大好前程的!如今弄出这么一个外室已是十分不应当,如何还能把这种事禀报宫里,你的官声不要了?前程不要了?”
宋瑶这回是真的愣住了,他怎么也没想到这男人还把事情上报了宫里,看着现在的模样,是还想给自己一个名分呢!
楚承昭依旧不紧不慢道:“吾等男儿,自有担当。既是我有错在先,便该一力承担。况且如今她腹中已有了我的孩儿,还请太太成全。”
哇,这个更厉害了!宋瑶觉得楚承昭不去当末世前的电影明星真是浪费了。
她那嫡母演的还稍微显得有些假惺惺,可他演的是真的好啊!孩子都搬出来了,要不是当事人是自己,宋瑶感觉自己都要相信了。
高手啊,这两个都是高手。
楚承昭话里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郑氏却只当听不出来,左一句‘我的儿你糊涂啊’,右一句‘我的儿你往后可如何是好’啊。全然不提为他们做主婚事。
楚承昭再好的耐心也快被她磨没了。自从老侯爷病倒,这嫡母的真面目显示出来,便是如此了。一时一副慈母面孔,一时便拿他身边的人做筏子。你同她讲道理摆事实,她只当耳聋了,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按着往常的套路,若是他再追着要一个结果,他这嫡母就该或是扶额,或是捂着胸口,装晕过去了。
这也就是郑氏的绝招了,毕竟楚承昭再有能耐,郑氏也是他的嫡母。本朝以孝治国,若他落下个不孝的罪名,别说是官声,连做人最基本的名声也不要想有了。
宋瑶在旁边快紧张死了,这太太也是,不同意就赶紧说不行啊,在这扯什么犊子呢!
“太太,您心疼心疼我吧。”宋瑶提着裙摆盈盈下拜。
她身上的百花裙本就绚烂,如今在身下铺展,就让她仿佛置身于锦簇花团之中。宋瑶垂下眼睛,浓密的双睫宛如一对振翅的蝴蝶,在她巴掌大的脸上落下两道小小黑影。
光是看到她这玲珑有致的身形,郑氏就觉得一股无名火从脚心升起直往上蹿。
“太太,公子都已和圣上说了,您这要是不同意,可不好和圣上交代。”宋瑶虽跪着,说出来的话可不那么软和。她搬出皇帝来压郑氏,是觉得这郑氏一看就是吃软不吃硬的主儿。
果然,她话音刚落,郑氏就冷下脸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圣上没有责怪昭儿,便已经是天大的体恤了。我虽然是个妇人,却不相信圣上真的会插手我们后宅的事情。你如今不过区区外室,如何就轮到你来质问我?”
宋瑶不再言语,学着上次飞歌对楚承昭的模样微微垂首,衣领处露出一段纤细白皙的脖颈,端的是弱风扶柳,楚楚可怜。
“够了!”坐在一旁的世子楚清源烦躁地也跟着拍了桌子,“昭儿年纪也不小了,此事既他说了已上达天听,你还有什么好不应的?”
这府里孩子多,他没有那个精力一一去关心。但他也不是狠心的人,也烦透了郑氏镇日里拿捏这些庶出的孩子,便难得地为了楚承昭说了句话。
“你,你……”郑氏恨恨地瞪了楚清源一眼,“老爷这话说的实在冤枉妾身。老爷素来不关心庶务的,这偌大家业都是妾身在打理。昭儿年纪是不小了,可他排行十六,前头还有十五个哥哥呢。他那些个哥哥里头已经成婚了泰半,可从小九到小十五,也都没有着落呢!若是此番妾身应了昭儿,其他孩子该怎么看?他们会觉得老爷和妾身是因为昭儿有出息,所以格外偏袒他。老话说不患寡而患不均,到时妾身如何治家?”
越说,郑氏心里也越恨的慌。她恨丈夫花心,姨娘通房一个个地收,恨那些狐媚子肚子一个接一个地大,也恨老侯爷从前把持着家业,将后宅看的跟铁桶似的……不然,她怎么可能让侯府有这么多庶子?!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么多庶子长大?!
庶子可不同庶女,困在后宅好把控,嫁出去也不过赔一副嫁妆。这些个小子长大了,可都是要喝她的血,吃她的肉的!
郑氏的眼睛红了,却不是哭的,而是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