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寂,斗转星移,等江晚吟再睁开眼时,窗外的月不知何时已经西移。
月色如洗,照的满室如积水空明。
竟已过了三更。
照例,江晚吟还是趁着陆缙去净室的时候离开。
但这回,刚绕过回廊,有个女使便迎了上来:“小娘子,大娘子让您明早记得早些起去寿春堂请安。”
江晚吟已经连眼皮都睁不开了,隐约只听见请安两个字,料想是长姐又想法子磋-磨她,闻言只低低地嗯了一声,便拖着脚步往水云间去。
回去之后,尚在浴桶里,她便睡着了,全然将女使说的话抛在了脑后。
晴翠等了许久不见江晚吟出来,帘子一掀,见她早已伏在桶壁上,睡得不省人事。
将人扶起来后,想着明早既不用去家塾,可以晚些再叫起小娘子。
于是江晚吟这一觉便睡得昏天黑地。
陆缙这一觉也睡得极好。
这半月来,他头一回睡了安稳的一觉,早起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脸上神采奕奕,看起来亲和了许多。
江华容心旌微漾,主动上前要服侍他更衣。
陆缙却侧身一避:“不必。”
江华容只以为他是不习惯,便只好退到了屏风外候着,等着一起去请安。
更完衣,出了披香院,两人正好撞上刚从白鹿书院回来的陆家六郎。
陆昶是二房的幺子,今年刚十六,一认出他们便远远地迎了上去,脆声叫了句:“二哥。”
陆缙回头看见了陆昶,微微抬了眸:“你怎么回来了?”
“快到秋闱了,书院放我们回来休整一段时日。”陆昶一看到陆缙,眉飞色舞,欢喜之情溢于言表,“二哥,你这一去便是两年,我实在记挂你。”
“两年不见,六弟你也高了不少。”陆缙垂眸打量了他一眼,只见他眉清目秀,身量刚刚到他下颌,“如何,此次秋闱可有把握?”
“二哥你怎么也这么问?同我父亲一样。”陆昶豁然笑了,露出一排齐整又银白的牙,“我自是比不上二哥你,但中个进士还是不成问题的。”
陆昶是陆家这一辈最小的郎君,他往上四个哥哥或是能文,或是善武,又或是像陆缙这样,文武双全,各自皆建了一番功业,有哥哥们顶着,他又不需要承嗣,故而自小便轻松许多,性子也活泼些,便是婚事上,也宽容许多
话音刚落,他看见陆缙身旁站着的江华容,又亲热地叫了声:“二嫂。”
江华容也颇为喜欢陆昶,这国公府里人人皆不苟言笑,因着她的身份,好些人都只是表面敷衍,实则待她并不亲近,譬如陆宛,譬如她的公主婆母,唯独这个六弟,待她有几分真意,她也笑着答应了一声,又说:“时候不早了,即撞见了,不如便一同去寿安堂给老太太请安,人一多热闹些,也好叫老太太高兴高兴。”
陆昶原就是想去寿春堂,闻言自是再好不过,一行人便一同往寿春堂去。
出了院子时,江华容本意是想叫江晚吟一同走,但看到身旁的陆昶,又想他们差不多年纪,少男少女容易萌动春心,惹出是非来,于是还是按下了心思,只想着昨晚既已知会过,江晚吟自己去便是,没着人去叫。
到了寿春堂,老太太果然十分高兴。
不同于陆缙,陆昶是个活泼性子,说起来便没完没了,没多会,小半个时辰便过去了,也该用早膳了。
这个时辰,天光已经大盛,江晚吟还是没来。
江华容看了眼天色,生怕老太太想起江晚吟来,反过来责怪她不周全,暗暗在心底骂了一番,连忙让人去把江晚吟找来。
她自然不敢当着老太太的面说,只侧身悄悄同女使耳语,催促道:“快去。”
这一幕落在了陆缙眼底,他神色不变,搭在桌案上的手却微微叩着。
水云间里,江晚吟尚未醒。
昨晚,陆缙一直用参汤吊着她,一旦她睡过去,便给她灌参汤,迫使她清醒,如此反复了三回……直到女使用力叩门,晴翠过来叫她,江晚吟猛地惊醒。
她睁着眼懵怔了一会儿,方想起昨晚上碰见的女使,再一看时辰,已经晚了半个时辰,忙下了榻,随意换了一身衣,同女使过去。
然再如何着急,步子也迈不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