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骥眼皮一跳。
裴时序瞥了眼陆骥,顿觉讽刺。
到这种时候,他还是退缩了。
难怪,他当年如此优柔寡断。
不过,他倒是很乐意陪这个便宜爹演演戏。
由长公主自己一点点揭穿。
想必也很有趣。
于是裴时序恭谨地顺着陆骥的话点了点头:“不过,我爹嫌弃我阿娘身份低,没多久便抛弃了我阿娘,我阿娘便带着我离开了。”
“抛弃了你们母子?”长公主一惊,“难怪,你跟了你阿娘姓,这杀千刀的,当真是个没心肝的。”
裴时序支着下颌,应了一声:“的确是。”
陆骥脸色微白,捏着茶杯抿了口茶。
“我记得,你阿娘温柔又细心,若是没她没日没夜的细心照料,大郎恐怕撑不了七年。后来,大郎去了,你阿娘一直哭着跟我说是她没照看好,在我房前连跪了三日,我当时哀痛至极,的确气她不轻。可后来想想,大郎身边又不止她一人,便是有错,也不止是她一人的错,不能因大郎依赖她,便将一切的事都推到她身上。且大郎当时已经好转,谁也想不到他会突然发病……”长公主想起往事,仍是有些伤神,“说到底,还是大郎福薄,怪不得谁。你母亲现在如何了?有机会,我倒是想见她一面。”
“她不在了。”裴时序许久才开口。
长公主微微怔忡,又想,一别已经二十年,她身边的人来来去去都换了几拨,生离死别,更是再寻常不过,于是叹了口气:“什么时候的事?”
“快十年了。”裴时序道。
“这么早?可……她若是去的这般早,你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长公主凑近些,语气温柔,仿佛对自己的孩子一样。
她是一国公主,按道理讲,他也的确算是她的子民。
长公主也是极喜欢孩子的,否则,也不会办了那么多年家塾,教养了这么多鲜活的小姑娘。
裴时序被注视着,微微侧过了头,声音难得没带戾气:“我被人收养了,正是阿吟的舅舅,青州林氏。我和阿吟很早便定了亲,今日若是没出事,原该是我们的婚期。”
“原来你同吟丫头这么早便认识!”长公主这一晚接触到的事情太多,一茬接一茬,她支着手臂,有些眼花缭乱,“等等,你们若是定了婚,吟丫头又怎会来上京,她又为何从来没提过这件事?”
“因为她以为我不在了。”裴时序倒是淡定,“半年前,我上京预备向忠勇伯府提亲的时候遭人暗算,坠了崖,休养了数月方醒来,这一醒,便来找她了。”
“竟是如此……”长公主思忖道,“难怪,吟丫头刚来上京的时候眉眼间总是含着愁,也就是最近,她方好转一点,若是知道今日相看的人是你,她必定会十分欣喜。”
裴时序也是这么想的。
他刻意不告诉阿吟,也是存了一份给她惊喜的意思。
然不巧,这时,水云间的女使刚好来递了信。
长公主一听,微微皱了眉:“什么,吟丫头不舒服,今晚不来了?”
前来的女使以前正是立雪堂的,名唤春桃,春桃解释道:“回公主的话,江小娘子是这么说的,她特意叮嘱了我,让我代她向您赔罪。”
“无妨,我倒不是怪她。只是换做旁人也就罢了,今日来的这一位是她的旧识,她若是见了必然会十分高兴,你再去一趟,将这位公子通传通传,你叫——”长公主因着头疾,记性有些差。
“裴时序。”
“对,裴时序。”长公主冲着春桃吩咐道,“你将这名字一说,想来吟丫头便会明白了。”
春桃虽摸不着头脑,还是答应下来:“奴婢这就去,只是外面雪下的急,恐会慢一些。”
“不急。”长公主道,想了想又派人去前院书房走一趟,“胡妈,你去问问二郎今日忙不忙,若是不忙,让他也过来一趟。毕竟裴絮当年对他兄长照顾的颇为尽心,大郎不在了,他替他兄长看一看故人也是好的。”
被叫到的胡嬷嬷答应了一声,也趁着风雪出了门去。
下了雪,到底还是有些冷,长公主便吩咐人先温了酒来,同裴时序聊起这些年的事情来。
陆骥坐在一旁,心里极不是滋味,远远的站到了窗边,看着青瓦一点点被大雪吞没,满地皆白。
他闭了闭眼,又想起大郎走的那一日。
那也是他的孩子,是他的长子,他如何能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