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贾酿的,说是御酒房的方子稍稍改了一下,新的满殿香,张老爹试试?
李进忠这人吧,有市井的狡黠,也有江湖的豪气,独独没有太监的小性儿,来张维这里不过三次,次次都让他很受用。
张老爹显得十分高兴:“好好好,你既送我,我自然要收。这满殿香啊,宫里的时候也没喝过的几次。小僮儿,拿去好生放着,等过些日子尝尝。”
“诶,知道了,老爹。”书僮答应着,小心接过酒坛就转身出去找地方存放。
“对了,”张老爹又道:“吴先生我安排在东厢房,待会让小僮儿带你去找他。”
“多谢老爹,”李进忠笑着道。
“不过,听小僮说吴先生气色很差,想来诏狱里也是动过大刑的,你知道……”
“俺知道,所以还是那句话,尽人事,听天命,如何?”
张老爹不禁连连点头:“嗯,你这话说的不错。”
书僮返回,李进忠便与张维告辞,去东厢找吴宗尧。一只手提着酒坛子,另一只还捏着俩酒盅。书僮领他来到东厢外面,还没进屋,李进忠就在外面喊了起来:“吴宗尧,俺来看你来了,你还记得俺吗?”
屋里的吴宗尧记得声音,先一愣,但立刻就明白过来,“原来是他呀……”笑了两声,摇了摇头,然后起身来到屋外。
李进忠一见吴宗尧,打量了几眼,其实那天他也没看清他的样子,今天倒是看清了。虽然收拾了一番,面上看起来依然萎顿憔悴,还有明显的青瘀,身形也十分消瘦,仿佛一阵风都能吹倒那种。
“吴宗尧,俺带了好酒来,一起干两盅,就算给你去去霉气。”
吴宗尧笑了:“多谢,呃,还不知道怎么称呼恩公?”
“俺叫李进忠,字完吾,你叫俺李奉御也好,李完吾也好,反正都行。”完吾,是他以前找算命瞎子算来的,他虽不太懂,但很喜欢。
吴宗尧亦笑着道:“好,那在下就称恩公为完吾兄吧。”
李进忠无所谓称什么,又转身吩咐书僮,“小奚僮,你家里有啥下酒菜?整点来,糟瓜茄啥的。”
书僮有些不乐意,嘴里嘟囔着:“师兄,吴先生身上有伤,需要修养,不宜喝酒。”
“俺知道,他今日才出大狱,就整一口,去去霉气。行吧,吴宗尧?”李进忠又扭头看着吴宗尧,“这可是宫里的满殿香哦,外边喝不到的,你确定不喝?”
就没有不好酒的人,吴宗尧自然不例外。起先听李进忠说干两盅时,他就已经舌底生津了,只是在诏狱里,酒是想都不敢想,哪怕那个‘轮回酒’中带了个酒字,都不想不看。
“呃,我想一口……应该可以吧,”吴宗尧有些不好意思,嘿嘿笑了两声。
书僮一撇嘴,他才管不到呢,命又不是他的。“有糟瓜茄,还有干豆豉,再让厨子炒俩小菜,够吗?”
“够了够了!”李进忠一听高兴了,“小奚僮,谢了啊。”
很快,酒菜备齐,书僮退了下去,留他两人单独喝酒谈话。
厢房廊下摆了一张绨几,配了一只天然木根坐椅,李进忠让吴宗尧坐下,自己又搬出一张托泥五足圆凳坐在旁边。
吴宗尧朝那绨几瞧了两眼,绨锦覆面,这本就不是寻常人家能用的,他虽然猜测张老爹应是宫里出来的,但看似平平无奇的一个宅院,却处处僭越等级,他们都是谁啊?
李进忠拍开了酒封,拔了塞子,一股奇香瞬间溢出,“妈呀,真香!”他不禁赞出了声。
吴宗尧闻到酒香,喉头动了好几下,酒杯给李进忠掺上了酒,眼睛就陷在那杯里拔不出来了。借着烛火,酒色泛着清泠泠的光晕,好似美女在‘勾引’……
“来来,先整了这杯吧,”李进忠已经端起酒盅向他一敬。
吴宗尧连忙也举起酒盅:“敬完吾兄。”
“吱溜……嘶哈……”酒一入口,都没来得及回味就顺喉而下,吴宗尧只觉整个心肝脾肺肾都舒坦了,一时间,什么酷刑,流血,痛苦……通通抛在脑后。
果然酒是良药,一喝什么病痛都好了。
“真是名不虚传!”李进忠也是头一遭喝,心头不禁大赞老贾,这回可是够大方啊。
“诶,俺想起一个曲儿,正好给你唱唱,”李进忠突然来了兴致。
“一个掌柜的坐官衙,一个写账的判花押,一个承印吏知钱数,一个串房人晓算法。这一个呆瓜,不吃酒便要当堂骂;那一个油花,不要钱就将官棒打……”
“噗嗤……”吴宗尧正拈了几粒干豆豉在嘴里嚼,越嚼越有滋味,但李进忠一唱这得胜令,竟一下全都喷了。
“咋样,唱的如何?”李进忠洋洋得意的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