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那个时候,念已起,而心不知,直至成执。是她先招惹他的,他怎能容她再去招惹别人。
马车平稳地缓行着,行至长桥街与连云道交口的地方,车子忽然停了下来。
没等李肃问,管青山在外面道:“公子,前面有送亲的队伍,可能要等一会儿才能过去。”
李肃:“知道了。”
喜气地奏乐声由远及近,入了李肃的耳,他打帘去看,一片喜庆的大红映入眼帘,对这种大开大合的颜色一贯避之的李肃,这会儿却觉这颜色十分养眼。
说来也是奇怪,他在侯府见到王承柔着红衣那次,为什么会出现在宫中城墙下一样的反应,心悸目眩。可后来,他看别人穿红、像现在这样碰到迎亲队伍的红,他都不觉难受。
说起来,自打那次不适后,他好像就再也没见过王承柔穿红衣。难道这个毛病,只有在看了她穿红时才会犯?
没关系,等到她嫁过来的那天,他倒要看看,一身正红的新娘子,会不会令他心悸目眩。
李肃的心情莫名轻快,对长长的迎亲队伍占了他的道儿,耽误了他的时间,没有一丝不耐,甚至还会露出一丝微笑望着那队伍远去。
这天夜里,李肃又做梦了,不知是不是因为白天看到了一场迎亲,他在梦中自己竟成了新郎,而整个固国公府张灯结彩,红绸与囍字,挂的贴的到处都是。
李肃就是在这一刻意识到自己是在做梦的,因为他内心深处清楚地知道,他还没有娶到王承柔,这件事情,他还在布局。虽他相信结果一定会如他所愿,但现在,此事还未成。所以,他是在梦中。
这种情况李肃以前也遇到过,每次不管梦到什么,他都会在意识到这是梦的那一刻强迫自己醒过来。无论恶梦还是美梦,他有对付恶、不让恶侵之的能力,也有不让美梦引堕他的坚定。
但这一次,李肃不想醒来,他想沉沦一把。
他从来没见过自己穿一身红的样子,以至镜子里的人有点陌生。李肃对自己的容貌仪态是自信的,此时,也很有把握,穿着这样一身鲜艳之色,非但不会折损他的姿容,倒趁得他与平时不一样的俊朗丰逸。
梦里是不讲究事实的,上一秒他还在镜前正衣,下一息,就到了酒后送客。
可能是心里有念着一件事,一个人,这个场景很快就没了。他终于梦到了,让他做出不醒过来的这个决定的一刻了。
竟是直松堂吗,他还没有想好,把哪个院子拨给她,但在梦里,直松堂成了他们的婚房。
李肃任自己在喜婆的催促下,迈进直松堂。
他都快要不认识这里了,满目的红,满目成双成对的东西,红烛,碗筷,供果……
最后他终于看到了床榻上坐着的她。王承柔可是有点不老实,手上的帕子被她一手抓着,荡在榻边,而另一只手,却是在偷偷地掀着盖头。
她以为她很小心,其实这些小动作都入了李肃的眼。她甚至连她的丫环都没有骗到,小丫环帮着她们小姐抻平盖头,阻止她不安分的手。
李肃心中欢喜,她是愿意的,她也在期待着下一刻的会面。他走过去,喜婆开始唱仪,这时她才真正安分下来,一手被喜帕盖着,一手覆在上面,姿态标准,是个端淑的新娘样子了。
喜婆唱了好多的词,终于肯把喜秤递到李肃手里。李肃握紧喜秤走上前,他用喜秤的一端轻轻的一提,想象中会出现的脸,是他第一次见到她时的那样,明艳到刺目刺心的美。
帕子落地,在李肃满心满眼的期待下,屋子像被人变了戏法,喜帕下的人没了,只留下这一方帕子。李肃赶忙上前捡起查看,忽然,喜帕消失在他手中,紧接着,一个熟悉的画面出现了。
他手中喜帕消失的地方,漫出了血来,又是这个恶梦,可这一次李肃终于看清除带血的手掌与那堵宫墙之外的东西。
血掌下原本模糊的一片,忽然清晰了起来,李肃意识到那是他手中血的来源。他低头去看,红色的衣服,竟被血染的有了层次,衣服下是一个女子,一个死掉的女子。
李肃暂缓了往她脸上看去,可就是这样,他的心脏已经开始疼了。不知为何,他觉得他知道那是谁,直觉给了他一个答案。李肃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希望自己直觉出错,判断不准过。
他抗拒着,朝那张脸看去,终是看清了这满身是血的身体属于谁后,一股锥心刻骨的疼痛重击了他,他从不知原来没有受伤,心脏也能疼成这样。伴随着这份难以抵抗的疼痛的是,漫无边际的痛苦由心而起,遍布四肢百骸。
李肃的泪流了下来,手在颤抖,他心中只一个声音在咆哮,他要醒过来!
李肃像往常一样,告诉自己这是在做梦,他命令自己醒过来,然后睁开眼睛。以往这样做,他都能成功醒来,但是这一次,眼睛睁了数不清的次数,他都没能醒来。
最后梦中的李肃动了真怒,他以全部的内心意志来命令自己,然后拼了命的又睁了一次眼,终于,这次他做到了。
李肃望着头顶熟悉的床缦,听着全身血液如万马奔腾般地呼啸,心跳快而有力,一下一下,提醒着他刚才陷在了如何可怕的梦魇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