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承柔惊讶李肃为什么会反应到这上面去,有李肃一半血缘的孩子吗,她不知道,但她撒谎了:“会的。”
李肃的眼里忽然就有了光,他重新拿起了筷子,刚才桌上的阴沉气氛不复见。
李肃恢复了好胃口,但一顿饭终有吃完的时候。这一夜,对李肃来说是苦短,于王承柔却是长夜漫漫。
待屋外风声渐轻,屋内也安静了下来,王承柔背对着李肃,怵眉闭目正想让自己睡过去之时,就听李肃在她身后道:“我知道不会的,你不会像对张安眠那样对我们的孩子的。我私下曾想过,如果生个女儿会不会好一些,她多少会有些她姐姐的影子吧,这样会不会能多得你些怜惜与青睐。”
无人回答他,王承柔只是睁开了眼。稍许李肃道:“我知道你不爱听这个,那我问你,你可还记得我爱吃什么?”
王承柔不能装傻两次,她答道:“不记得了。”
李肃:“你又撒谎,怎么会不记得,上一世你跟着我做小尾巴时,特意向酒家打听了我的喜好,还在侯府的厨房里学着做来着。你不要为了气我而故意不承认。”
王承柔顺着李肃的话想了想,是有这么回事,但是……
她如实道:“臣妾是记得,但记得的是臣妾确实曾那么做过,但当初打听来的结果,以及在厨房里学了什么,却是一点都记不起来了。圣上可能不信,我刚想了很久,连是荤菜还是素菜都记不得了,又如何能记得菜式。”
今夜并无凉意,屋内因刚才的激烈行事而升起的温度尚留余温,可李肃却感到了萧索之意,她一再保证自己这次没有骗他说的是真话,但这个事实更令人心凉。
她把他们以前仅存的那些美好尽数忘却,只留他一个人重复着回味一遍又一遍,而这本就不多的美好,随着王承柔的坦诚又湮灭了一件。
李肃声音微凉:“是我自寻烦恼了,睡吧。”
再次闭上眼的王承柔,眉头依然是皱着的,睡意却散了。为的不是李肃冷下来的态度,而是他那句“你不会像对张安眠那样对我们的孩子”。
天光大亮,又是新的一天,王承柔没有功夫想太多,她既然有了想法,有了实施的可能,自然要全力以赴,否则昨夜她说与李肃的那番话岂不是白说了。
第一件事要办的是出宫,要把眠眠送去南边,是要与那边取得联系的。在圣康殿李肃与她说完那番信任与不信任的话题后,他倒是遵守承诺,继续允她出宫。
出宫这日,王承柔没回侯府,而是去了赵陆那里。在赵陆的茅草屋内,王承柔得到一个意想不到的消息。
赵陆这回连声音都没有压低,因为他知道皇宫里应该差不多也知道了此事。他说:“南边出了件大事,草民不确定娘娘是否已知道?”
王承柔也不管赵陆看不看得见,摇头道:“我不知道。”
赵陆:“那就由草民来说与娘娘听吧。”
赵陆说话期间,王承柔并没有打断他,这与赵陆的预想不同,他以为她会有很多问题想问,为此他还特意放慢了语速,但王承柔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他不知道,在他看不见的世界里,王承柔的脸色从震惊到了然,最后归为平静。此后她就一直安静地听着,连刻画她内心波澜起伏的表情都不再展示,真正做到了一个安静的倾听者。
在赵陆把所知的、想说的都说完后,王承柔依然没有言语,赵陆也不催她。
终于,他听王承柔道:“这样啊,我那时倒是怀疑过。”
在赵陆这副什么都看不见的样子面前,让王承柔忽然有了述说的冲动,说起来在宫中在李肃身边生活的日子,她很久都没有倾诉的需要,过的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的日子。
此刻,她忽然想说几句真话与老友听:“我,我当时这样怀疑的时候是抱着一丝希望的,我并没走远,自认聪明地等在了外面,抱着能当场揭穿他把戏的那份微弱希望等着,但看来他是连这个都料到了,与他义父上演了一出整戏,亲手打破了我最后的希望。原来,真的不是我多想了。”
赵陆:“娘娘那时辛苦了。不过这总算是个好消息。”
王承柔:“好消息吗?是啊,总归是好消息,那祝贺他了,南边的局势算是定了吧。”
赵陆忽略王承柔语气里的薄凉:“是的,南方局势是前所未有的团结与稳定。王尚这个孩子真是无意中立了大功,张宪空,哦,现在不能再这么叫了,现在是南禹元成帝。若是没有尚儿的失手,元成帝这个事还真不好找时机公布,自己说出来未免下属不信,扒衣自证实在有损帝王威仪。”
这话一出口,赵陆就觉自己唐突了,在女子面前这么说属实不合适,于是他闭上了嘴,一时无声。
但王承柔没觉出唐突,她还附和道:“南禹这个国号选的很合适,赵涌彦害死哀帝虽无定论,但他继位后改了国号是个洗不清的污点,如今李肃改铮为承,自认开国,圣祖,不会再打着大禹的旗号。而张宪,元成帝亲手弑杀赵涌彦,重新打起大禹的旗号对他来说是为最好。至于尚儿,那孩子今年也有七岁了吧,听你所言,元成帝把他当成亲生的疼爱,他不只有了父亲祖母,还有了小叔小姑,我虽是他名义上的养母,但也没养过他几年,他能过得好,我很心慰。”
明明王承柔是在述说着一件好事,但赵陆却听出了哀伤与落寞。赵陆稍稍想了一下就明白了过来,她这是想到了公主殿下吧。
本该是她的亲生女儿享有的一切,现在都归到了养子的身上,再加上眠眠那个孩子的处境,赵陆也是能想到的。李肃那样的人,是绝不会接受张宪空的孩子的,尤其是那个孩子还是王承柔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