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怎样一种可怕的人生啊!
雪莉猛然间清醒,大叫:“我在说什么?哎呀,你干嘛不吭声?狡猾地在一边偷听,这真是失礼!”
她转过身正要发作,发觉萨克已经从石缸里站起来了,衣服穿戴整齐。他鞠了个躬,手贴在左胸,头垂得低低的,一个非常标准的行礼姿势──但是不足以表达他内心的怜悯和无上敬意。
“让你这套虚伪的礼仪见鬼去!”雪莉不屑道,“对于一个足不出户的老人家来说一点不管用!假如你要道谢,刚才已经谢过我了;假如你要求我带你去墓地,抱歉,我拒绝!”
“您拒绝不了,雪莉殿下。”萨克十分激动,声音颤抖了,失去平常的自制,“您并非心如铁石,我能这么快恢复魔力就是最好的证明。看,连我这样平凡的人都能得到您慷慨的帮助,相信您不会拒绝拯救莎拉的,因为──从某种意义上讲,她也是一名血巫子。”
第四章 再造身体 心脏、头发和血液
这一天,德纳斯·久里安可以说经历了人生当中最可怕的苦难,比任何一次挫折都令他痛苦。深沉的恐惧,抑制不了的惊慌,在他身上毫无保留地展现出来。哪怕当年王后陛下的死也不曾使他如此害怕。
扶着桌子,压抑自己的呼吸声,他挣扎着从地上站起来。嘴上的面罩由于急促的喘息而上下起伏。
他揪着心口,提防自己一不留神就昏厥过去,慢慢伸出另一只手开门。
“不,现在还不是离开的时候!”他打了个激灵,手又缩了回来。
无论如何,德纳斯是个细心的人,他仔仔细细地检查了一遍,地毯上,墙上,桌脚,确认爱兰格斯将所有的血渍消除,整个房间和平时没什么两样,这才松了口气。
王宫走廊上的一切都使他感到一种陌生的慌乱:海底植物艳丽的幽光,卫兵敬畏的鞠躬,侍女们的窃窃私语,或者是在水中穿梭的鱼虾,全都让他绷紧了身子,从头至脚不自在。他究竟是弗西斯特还是德纳斯呢?心中不由地问道,到如今这地步,他还是一个王子吗?
他走进爱兰格斯寝室邻侧的空余卧房,把自己抛在床上,脸向着墙壁,这么做可以更贴近墙另一头的莎拉──他和莎拉已经对此达成协议,当他孤单,有话想说的时候,都可以来到这个房间与她对话──忏悔室也不过如此。
“莎拉,你在那里吗?”
等了许久,响起一个微弱含糊的声音:“是的,我在。”
“你怎么啦?你不好受吗?”
“这话该由我来问,德纳斯。”莎拉顿了顿,提高了嗓音,显得和往常一样清晰。
“正合我意,我的确很不好受,你看到了──国王他死了。”
“你感到悲伤吗?”
“不,我只是害怕。”
“害怕的对象呢?”
“我不清楚……”德纳斯想,也许是丽马海沙的尸体,是爱兰格斯威胁的话语,或者是那些血。他说:“确切来说,我还有愤怒。”
“你的愤怒针对爱兰格斯。”
“不错!国王陛下,虽说我曾经憎恨他,但我无法狠狠地恨一个人一辈子,就像你说的,很多事情都是可以重新来过的。”
“你原谅他了?”
“谈不上原谅,我不曾受到欺骗,反倒是我欺骗了他,我只是渐渐了解那个人,甚至十分可笑地,希望自己能讨他欢心。而如今他死了!在得知我的真实身世之后死了!他这样的人,一个伟大的君王,居然在那种受到屈辱的狂怒中猝然死去,怎么说都叫我悲愤。更令我生气的是,爱兰格斯,并非为了救我,而是出于私心──杀了他!”
“对此我毫不怀疑。我早对你说过,她是个野心勃勃的人,也许她早就在计划这么做了。”
德纳斯抱怨了几声,突然叫起来:“噢!莎拉,你今天是怎么啦?和我一样受到什么打击了吗?”
墙的另一头没有声音,德纳斯感到慌张:“莎拉,莎拉!”
莎拉应了一声,说她只是在思考,她嗔怪德纳斯耐不住性子,而且太大惊小怪!可这不是莎拉──她一向是想到什么就坦率地大声说出来,不经过思考;她总是热情洋溢,喜欢长篇大论,从不说这种冷冰冰、简短又省力的句子。她应该是更关切、更体贴的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