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轻语道:“孔鲋说十弟跟其他学派有接触,这次的士子盛会面向的又是诸子百家,难道这事跟十弟还有关?”
随即。
扶苏摇了摇头。
孔鲋上面的密函说的很清楚。
自己这位十弟半月前才去博士学宫,父皇下的诏令也正好是半月时间,这次的士子盛会不当跟自己这位十弟有关联,而且以往秦落衡一直流落地方,跟诸子百家根本没交集,更加不可能提出这种想法。
若真是秦落衡提出的,孔鲋的密函中一定会提。
但孔鲋没写,说明是自己多心了。
密函上的墨迹已尽数被刮去,扶苏没有再理会这些事,随手拿起一支宽大竹简,面色沉郁的端详着。
竹简上面的文字很精炼。
但字字泣血。
‘民周勃卖田百六十亩于项氏,勃户以田主之名为佣耕。’
‘不告官,不悔约,若有事端杀身灭族!’
这两行文字,记录的是沛县之民周勃卖田产的书契。
像这样的书契,这份宽大竹简中,还记录了近十人,而这只是沛县主吏掾萧何呈上的最寻常的一份。
扶苏紧紧握着竹简的大手微微颤抖着,双眼几欲喷出怒火,喉头咝咝喘息着,整个人已是出离的愤怒,拍案道:“这些该死的地方豪强世族!”
“强买强卖不说,还不许民众告官、悔约,甚至还敢定下契书,更是直接以人身威胁,谁给他们的胆子?”
“大秦岂能容忍这等无法无天之徒?”
“真是岂有此理!”
“若地方皆由这些豺狼当道,我大秦子民岂非是永无立锥之地?若非我深入地方,恐怕还会一直被蒙在鼓中,何以能知晓,地方竟已糜烂到此等境地。”
“大秦灭楚已七年,在这七年内,泗水郡的环境竟无丝毫好转,反倒是越发变本加厉,大秦的律法何在?大秦的公义何在?长此以往,我大秦又岂能安稳?”
“是可忍孰不可忍!”
扶苏已是怒发冲冠,他这段时间深入地方,已初步探晓到地方的实情,但真的了解到一定内幕,他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地方的昏暗程度令人发指。
触目惊心。
像周勃这样的民户,仅沛县就有上千户。
这是何等可怕的数目。
整个泗水郡,民田总数也就在一百多万亩,但泗水郡的民田流失总数却高达七八成,近一百万亩上下的良田落入到了地方豪强世族手中,如此夸张的数量,简直骇人听闻。
扶苏脸色黑如炭墨。
他直接提笔,给沛县主吏掾下行公文。
‘五月戊午,泗水监事扶苏告主吏掾萧何,谨土地兼并案所部县卒、徒隶,必先悉查,凡’
就在扶苏下令彻查时,他手中的笔却突然顿住。
扶苏看着写了大半的公文,愤然的把笔及公文扔了出去,面色铁青的一拳砸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