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螭登时变色,但这时万万不可自乱阵脚,于是先厉声呵斥,约束住自家乱嚷的士兵,一面依旧在这里安镇收降,一面急派人去打探营地消息。待他收整得差不多,匆匆又赶去渡江回平壤城的时候,袁百胜早已击败了俞汝成归来,半路便派人接应殷螭与告之事体:&ldo;俞贼jian诈,也派人偷袭我军营地!幸亏袁将军有备,旋即击退,只是……&rdo;殷螭喝问:&ldo;只是什么?&rdo;兵卒禀道:&ldo;我军贮存在牡丹峰上的火药,被jian贼放了火……&rdo;
火药遇火,不消说一定损失gān净,而殷螭夺来的大pào再神威无比,没了火药也只能成为摆设。殷螭气得眼前发黑,几乎倒栽下马,袁百胜派来报讯的卒子赶忙安慰:&ldo;除外我军也没什么损失,还夺了俞贼不少兵器……&rdo;殷螭脸色铁青的驰回营地去,袁百胜迎上来也是这样一番话宽解,殷螭恶狠狠的道:&ldo;追拿了没有?见到人赶紧给我砍了!一定是他捣鬼,除了他也没人有这缺德主意!&rdo;
殷螭当然不会怪自己先对人家大缺其德,一时怒气冲天,满口嚷着要砍杀林凤致,话出了口便即反悔,正要收回不算数的时候,他先前命令去向俞营降卒追问林凤致下落的随从却赶来回了话:&ldo;禀主上,小的知道林大人被谁带走了。&rdo;
殷螭连忙追问,却是急惊风遇上慢郎中,被拎过来回话的降卒还边说边想,答得迟疑:&ldo;头领吩咐不许别人进内营的,谁敢进去?只有孙先生奉了命看管,进去好一会儿……哦,孙先生是谁?小人也不清楚,官讳好象是啥&lso;千年&rso;还是&lso;万岁&rso;……对,就是万年!进去之后gān什么?小人不知道啊,后来孙先生就带了俘虏出来了……换衣服?不知道,许是换过衣服罢。孙先生后来就点了百来号人……嗯,要冲出去的时候已经打起来了,大pào架在营门口轰着呢,他们从营后走的。林什么?那个俘虏?当然是跟孙先生一道走的……后来?后来小人就投诚了,其余什么也不知道!&rdo;
殷螭咬牙切齿,又追问了一句:&ldo;该死的孙万年!他进去单独相处,到底有多大会工夫?一炷香?一盏茶?&rdo;那降卒如何记得清楚,只得胡扯回答:&ldo;有好久……不,没好久!一盏茶工夫罢!&rdo;殷螭愤怒拍桌,大骂:&ldo;一盏茶的工夫也够做事了!反正老相识,什么话也不用说就可以上马,他偷人倒快得紧!&rdo;
袁百胜哪里管他跳脚喝醋的心qg,听了回报逃兵去向便分派追击,殷螭冲起三千丈无明业火,连嚷了几句:&ldo;赶紧捉住,一道砍了,提头来见!&rdo;等到兵士们都已派出,他却又忽然反悔起来,急忙又命人传令:&ldo;捉住姓孙的,一刀砍杀;林凤致先留下xg命‐‐千万要留他xg命,送回来给我亲自收拾!&rdo;
怎奈世事难以尽如人意,殷螭满心想着即刻捉回林凤致狠狠收拾,追击却屡屡失手不能得人,相反孙万年与林凤致烧了火药营又逃回大同江对岸之后,显然很快就收拢了俞营部分溃兵,还反过来又袭击了殷螭一次。幸得袁百胜用兵jg奇,营盘之固与出击之狠都是世所罕有,这等袭击只能算作不自量力,徒劳惨败一场,丢兵曳甲而逃。
按袁百胜的想法,当务之急应该是防备高子则领了义州驻守的大军来报仇平乱,还要防备朝鲜士兵起事,以及俞汝成联合倭人回头偷袭,何必纠缠这种已没必要追击的残兵?但殷螭急怒攻心的时候,是不管什么大局的,袁百胜也只得派出一支jg兵,紧盯孙万年的逃逸队伍穷追猛打,势必拿获林凤致回来。
一追一逃,两三日间便入了虎飞岭地界,这山脉绵延甚长,地势复杂,袁军再勇,到底是初来不熟地形,孙万年所带的俞军却是这条路上过来,虽然连战连败,láng狈无比,到底也有处躲藏,所以殷螭越想快快捉回林凤致,却越是事与愿违,再跳脚也是无可奈何。随着光y推移,龌龊想象也只有与日俱增,心道便是那日匆忙间林凤致来不及和人偷qg,这几日逃跑的空暇,估计该做的也翻来覆去做了个遍,自己这只乌gui王八蛋,是稳稳做定了的,恨得只能将孙万年的祖宗八代问候了又问候,同时又自我懊恼:&ldo;我千提防万小心,堵住了老俞的门路,怎么想得到小林竟还有后手?平时跟我假正经,勾搭起别人倒快,老相识也能变成新相好,这绿头巾还真是防不胜防!&rdo;
第82章
殷螭在满怀懊悔中醋意万丈的时候,被痛恨怒妒着的主要人物孙万年自然一无所知,却也正抱怨万分:&ldo;唉,鸣岐,我便应该知道帮了你从来没有好处!如今同恩相失散,又被那jian逆追击得连连败仗,我怎么会落到这个田地?&rdo;
他们连日败逃,好不容易得到了一点空暇,休憩的时候也不敢脱了甲衣,只能横七竖八的躺在树荫下、小河旁。天时正热,林凤致又素来是好出汗的体质,这时分外口渴,也不顾什么形相,只是掬着溪水连饮,没空答朋友的指责。孙万年xg格慡朗,抱怨了几句也就丢开,反而跟他开起玩笑来:&ldo;算了,反正我也上了你花言巧语的当,落到这个地步,还能怪怎地?我说鸣岐,我帮了你一次又一次,你却连点好处也不曾给我,未免过意不去罢?你本人也没什么好,就一个身子,不如以身相许偿还我算了!&rdo;
林凤致正喝着水,听了这句话,不免一口全喷了出来。孙万年大笑,道:&ldo;怎么,吓成这样?&rdo;林凤致擦着水渍,笑道:&ldo;你不是这号人,我怕什么。&rdo;孙万年哼了一声,道:&ldo;好小觑人,你当我没逛过堂子?&rdo;林凤致只是笑,不说话,孙万年想了想也只好笑了,道:&ldo;你就机灵!我真不好你这一口‐‐拿朋友当小倌,禽shou才gān这等勾当!大家不说风话了,你骗我带你逃跑,如今走投无路,你总也该有个主张。&rdo;
其实在俞军大溃之初,林凤致便曾力劝他归正朝廷,去寻天朝平倭军联合,但孙万年当初是矫旨释放俞汝成攻打皇宫、导致先帝猝然驾崩的首犯,至今为止国朝大赦了几回,他的名字仍在不赦之列,又如何下得了决心归正?这时又询问林凤致主张如何,大约在败势难挽的时候,也不免有些动摇,林凤致于是又重新劝说:&ldo;今上聪慧宽仁,况且又当国家多事之秋,若能将功折罪,朝廷必有赦免,松暇兄尽可放心。去国日久,难道兄便不想身归故土?&rdo;
孙万年苦笑,道:&ldo;今上宽不宽仁不得知,聪慧只怕未必!看你们这仗打得……鸣岐,到如今我也不瞒你说,我是做梦也想归国的,可是不能‐‐不能叛他。&rdo;
这个&ldo;他&rdo;字指谁,两人自是心知肚明,孙万年道:&ldo;鸣岐,你入门较迟,得第时我已经跟随恩相六年了,只比老吴稍晚一点,因此你也未必知道,我是怎样的受恩,不能背叛。&rdo;林凤致一时不好说话,只是默默,孙万年道:&ldo;当年在翰林院,大伙儿常常取笑道老孙与其来做文臣,不如去做武将,你还记得不?其实你们有所不知,我本来应该是武官的出身‐‐机缘巧合,弃武从文,还蟾宫折桂平步青云,这些全是拜恩相之所赐。功名富贵倒是闲事,这等赏识提拔之恩,做门徒的决计不能背弃。&rdo;
他抬起头,眯眼看着树荫间漏下的刺眼阳光,叹息道:&ldo;先父本是仓官,因为遭到僚属陷害,被诬侵吞粮饷,含冤而死,先母先兄倾家dàng产赔偿官银,也相继故世。那时我还年少,学的是弓马兵书,一心只想考中武举,补做一员裨将,将来也可以为先父洗雪冤qg,还家世一个清白,可是却被当道以犯官之子为名,杜绝了我的功名之路,能不怨愤?幸得恩相‐‐那时他做着户部侍郎,未几升了尚书‐‐奉命主持稽核,听我求告之后,重新考查,昭雪了先父的冤qg,还我一份清白履历……&rdo;他笑一笑,接着道:&ldo;恩相当时对我说道:&lso;国朝重文轻武,武举终究不算什么大出身。我看你谈吐也颇有才学,何不弃武从文,博个腰金衣紫?&rso;我平素读兵书时兼读史志,还常常被人笑作迂气,哪有人当面许我一句&lso;有才学&rso;?恩相眼光一向识人,你也知道。&rdo;
林凤致默然,半晌道:&ldo;是,他看上的人‐‐大半不差。&rdo;
孙万年道:&ldo;我听了恩相的劝告,果真弃武从文,其间委实受惠不浅,连补廪生的资财,都是恩相资助的,后来入京应举,又正好逢上恩相被点为chun秋房的房考官,稳稳取中我卷子。后来考中庶吉士,授为编修官,你也是这等经历,便不用说了。&rdo;林凤致又应了一声&ldo;是&rdo;,孙万年笑道:&ldo;我早年只想当武将,结果做了文官,还是最清贵的翰林官,在恩相提拔下慢慢自七品升到五品,眼看将来便是拜大学士而入阁,也不无可能,这等人生遭际已经说得上是个奇遇;料不到一朝反叛,流落至今,整日价应付兵戎之事,居然还是回头来做了武将,想想也是好笑啊好笑!&rd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