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岚还没有力气说话,只能任由陈三替他垫好垫子,又找块毯子盖在身上。
陈三表情严肃地扫过每个派来的侍卫,薄唇紧抿著,目光里透出一种少有的威严。
须臾,陈三点点头,吩咐外面的侍卫可以走了。一路上,陈三都没有说话,沈默的脸上没有多馀的表情,安静得让齐岚很不习惯。
陈三确实不是个庸人。心里肯定了这一点,齐岚不禁淡淡一笑,觉得心里有些什麽东西慢慢软化了,隐约透著一种说不出的感觉。
「想要杀我的人,不是华迟。」先前在马场时,齐岚并不是完全没有力气说完,只是他不想说而已。陈三的话已经足够让齐越知道事情的情况,而自己的一句话,一个眼神都有可能被认为是暗示。
所以,齐岚只当什麽都看不到,什麽都说不了。而他也不需要去观察在场之人的表现,因为在齐越还没赶到的这段时间里,他的心里已经有了判断。
「谁都知道皇兄现在最信任的人是华迟,甚至让他办理燕君的案子。莫说是朝廷上下,恐怕是全京城都知道我与燕君的交情,所以,我也是华迟办事的最大障碍。」
说到这里,齐岚微微一笑,苍白的脸上露出了明了的表情,令陈三心里发笑,这副模样哪里像众人所以为的安宁王。
「再怎麽样我都是皇上的亲弟弟,又和燕君的事情搅和在了一起,华迟没有这麽大的胆子,更不会把一个这麽简单的怀疑揽到自己身上。所以,想杀我的人,只是藉此机会陷害华迟而已。」
齐岚仍是笑得温和,他伸手抚上自己的右肩,轻柔的抚摸著被布料包著的伤口。
「如今,华迟已是华家的佼佼者,将来的官途不说也知,反而是他大哥华瑾,才华、为人样样都比不过他,倒是胆子极大,性格也很冲动。」
说到这里,陈三自然明白了齐岚的意思,但他并未有所表示,仍是悠哉地看著沿途的景致。虽然脸上不在意,却把齐岚的话放在了心里。
「华瑾并非真心要杀我,这一路上不会再有事情了。」
陈三并没有转头,脸上没有平日的戏谑,目光始终停留在马车外面,平淡地说道:「严谨总是好的,王爷。」
说罢,陈三忽然转过头,脸上恢复平时的表情,忧心忡忡的样子让齐岚看得好笑。
「王爷,您是千金之体,跟我们这种粗人不一样,万一再有个意外,小人恐怕就得把头留在京城了。」
难得齐岚笑得如此畅快,一不留神甚至拉扯肩膀的伤口,他道:「罢了,你就尽管留神状况吧,免得丢了项上人头还要怪在我身上。」
好在陈三处理得当,华月阁的药也不是寻常东西,回到王府後,陈三再次替齐岚清洗伤口,齐岚发现竟然真的止住了血。
见陈三手法纯熟,齐岚好奇地问道:「这麽会包扎伤口,你常常受伤吧?」
陈三痞气一笑,得意地答道:「这次王爷可猜错了,小人运气特别好,还真没有受过什麽伤。」
齐岚闻言一笑,摇了摇头,调侃道:「我看不是运气好,是武功好吧。」
「王爷,您这就是抬举小人了,小人真要武功好,箭射过来的时候,咻的一声就能飞过来替您挡。」
箭来得突然,两个人的距离又这麽远,哪里有可能赶得过来。
心里虽然这样想,齐岚也不免好奇,若是真的赶得了,陈三是否真的会以身挡箭?这人平时脸上分明写著怕死二字,难道还会舍得豁出性命?
齐岚转念又想,陈三此人向来真真假假,哪里是自己看得透的。
看到齐岚与陈三说笑的样子,伺候在旁的总管不禁诧异,虽说齐岚性情温和,脾气也好,但像这样真心谈笑的样子是很少有的,往往只是出於礼貌客气而已。
只不过和王爷相处了一个多月,难道在王爷心里,陈三已能和赵燕君他们相比?
想到这里,总管不禁暗笑自己,怎麽会有这样荒谬的想法。
陈三医术了得,华月阁的药又非俗物,一个多月之後,齐岚的伤也好得差不多了。
在这一个月里,替齐岚换药包扎的事情都是由陈三亲自做的,一日两次的药也不能落下,忙得他团团转。虽然陈三的样子仍是吊儿郎当的,但看在齐岚眼里却能发现他和从前有些不同,神态里多了几分认真,还有真心实意的关切。
齐岚不禁暗想,这个人确实不像看上去那麽懒散,真正遇到了事情,他可是一点儿也不糊涂。
原本定在入冬的宴席,因为齐岚的伤而推迟到了年尾。
在齐岚养病的这段时间里,齐越和华迟都曾到访。
华迟一句不提那天的事情,言语谦逊而又关切,就连齐岚都在心里发笑,倒是不记得自己和他有这般深厚的交情,值得这人露出如此的担忧之色。
因为身分有碍,齐越只能出宫一两次而已,其馀时候都是让乘风进宫禀报近况。也许是兄弟之间的默契,他们虽有谈到那天在马场的事情,但都没有提到华迟的名字。
从乘风在宫里得到的消息来看,这一个月里,齐越私下见过华迟多次。传言说华迟为表清白,甚至下跪行大礼,请求齐越给他机会调查此事。
从齐越的态度来看,齐岚也知他是相信了华迟。
只是他们将来要怎麽对付华瑾,这又是一段後话了。
宴席当晚,到场的都是京城里的皇族朝臣,其中不乏有从前常和赵燕君厮混在一起的同僚。想著昔日的好友不知去向,齐岚也心生哀愁,只是如今还不是时候,他不敢贸然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