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浅媚唤着,慌忙向暗箭射来的方向张望时,卓锐也正飞身过去查看,却只见林木森森,哪里还有人影?
“浅儿……我……我竟还是帮不了你!”
衡一吃力地唤着,失了神采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可浅媚,“当年,你娘不听我劝,一定要嫁给张将军。你爹……他的确样样比我强,比……任何人都强。可他是天煞转世啊,命定的……刑克妻女!”
可浅媚和他相处这么多日子,第一次听他提到父母,还是这样的境地下,也无心去听,只茫然地顺着他口吻道:“我父亲?刑克妻女?”
衡一在痛苦中开始有些扭曲,眼中却有大颗的泪珠滑落。他艰难地说道:“他……刑克妻女……可我不想你娘早夭。我……逆天而行,趁着周武帝被张将军所伤,北方龙气不稳之时,作法盗天子之气去压制张将军的天煞之气。煞气被压,你母亲得以延寿十年,但张将军为此被困晋州,十年不得升迁。当年……我年轻气盛,仗着那点小小法力,只顾得眼前,再没想过……天煞之气,压制越重,反弹越大。她……她竟死得那样惨……惨啊……”
他凄厉地喊着,拖着长长的尾音,可浅媚却似懂非懂,见他瞪着眼睛似再喘不过气来,只哭道:“先别管这些……卓锐,卓锐,你快……快想法救他呀!”
卓锐没看到暗中的敌手,不放心可浅媚,已经匆匆赶了过来,闻言急忙扶起衡一,将自己内力贯注向他的体内,却向可浅媚为难地微微摇头,却是告诉她衡一伤势太重,根本已无力回天了。
衡一得了内力相助,才重重地咳了一声,略略缓过来,继续说道:“浅儿,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姐姐。她本不必死得那样惨,而你……你命格尊贵,本可母仪天下,诞育天下至尊。但……我所盗天子之气,与你一脉相承,终是……终是坏了你的命盘。你将……有福无寿!”
可浅媚抬眼望着眼前苍凉山影,破旧木屋,以及怀里垂死的长者,痛哭道:“什么福啊,寿啊,我都没看到,也不想要了。老道士,你说你本领那么高,不如把我剩下的什么福也拿去吧,延了你的寿,可好?”
衡一摇头,冰冷的手指抚向她的面庞,说道:“傻孩子,我只想还了你的寿……你腹中孩儿,甫才孕育,已见天子之气。我本想……本想再次作法,强行借出这胎儿的天子之气,来为他母亲添寿……我这是逆天……再次逆天……天也容不得我了!”
他望天悲鸣,凄怆道:“苍天,苍天,若有罪过,都是我逆天之罪!我愿生生世世,一力承担。可否放过……放过……”
他的手直指上天,停顿了半晌,重重地垂落下来,再也不动弹了。
而他的眼睛,依然睁得大大的,倒映着苍茫的天色山影。
衡一被葬在了小溪边向阳的坡上,与他们的小院遥遥相对。
可浅媚盯着用木头所做的简单墓碑,将衡一收藏的一部部经文、一件件法器慢慢丢入火中,离开皇宫后渐渐清亮的眼眸又开始沉黯,黑得怕人。
她低低道:“老道,你本领不错,我就不烧纸钱给你了。我把你的经文、法器都烧给你,你自己给自己超度吧!我命硬得很,不用你操心,更不用你生生世世去赎什么罪。若下辈子还能遇到你,我给你做件好道袍。”
卓锐将水酒浇在坟前,默祭完毕,低声道:“浅儿,先回屋吧!这里风大,小心身体!”
可浅媚站起身,却没有走向木屋。
迎着凄凄噬骨的冷风,她用木簪子草草绾就的黑发四散飞扬,凌乱不堪;灰白的棉袍粗陋简单,裹着她日渐隆起的身躯,一身装扮比山野间的村妇还要邋遢几分。
可她挺直脊背冷冷站着时,雪白的面庞凝冰结玉,依然妍丽得惊心动魄。
她直视着卓锐,问道:“卓大哥,是谁杀了道长?”
卓锐不觉把目光飘向别处,轻声道:“谁知道呢?我追过去时,便已不见了踪影。”
“是吗?”
可浅媚嘲讽道,“这杀手本领可真高得很,居然能在这种古老的阵法里来去自如,还能在我们卓护卫这样的高手眼皮子底下杀了人顺利离去!”
卓锐沉默。
可浅媚走近他,虽然身量才只到他下颔,逼视他的眼神却似能灼到人的心底。
她徐徐道:“此地隐蔽,除了我们三人,知道的便只有我七叔他们。卓大哥,若你说与你无关,我便信你。我会去找七叔,问他为什么要杀衡一。”
她说着,又凝视了他片刻,举步他们的小院走去。
卓锐慢慢攥紧拳,忽吐了口气,急促说道:“没错,与我有关。”
可浅媚止住了脚步。
卓锐垂着头,说道:“皇上从没说过让我救你,但我知道他并不放心。因此到荆山不久,我悄悄通过暗卫传了一封密信回宫报平安,但并未丝毫提及我们所在的位置。”
可浅媚点头道:“他知道皇宫秘道的出口就在荆山,京畿附近又正打仗打得厉害,你又是在荆山附近往外传讯,他自是早就知晓我们藏在荆山。太后要杀我,我也想害他,纵然他想留我一命,晓得我平安也便罢了,没道理再苦苦追寻我的下落。可他为什么要杀衡一?又是怎么找这里来的?”
这一回,卓锐沉默了更久,才艰难地答道:“我觉得……打掉龙胎这样的大事,还是和皇上说一声好。因此……我又经过暗卫传了一次密信,告诉他……淑妃想了断尘缘,打掉龙胎随衡一出家。我写得很简洁,找暗卫时也很小心,并没有暴露踪迹,并不晓得……他怎么会派人找了过来。”
可浅媚低头一想,便已明白。
卓锐武艺高强,行事谨慎,对暗卫的行事风格也很熟悉,虽然时常进出山中,暗卫也很难跟踪到他,因此这些日子过得很是安宁。
但卓锐的第二封密信,却提到了衡一。
唐天霄见过衡一,很厌恶他那些能移人性情的“胡说八道”,当时便曾动过杀机;衡一这几日曾在山外药铺中购药,他没有卓锐那样的武艺,也不曾想过自己会再次给朝廷的人留意上,竟被人一路跟踪到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