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料堂下的男子斩钉截铁道:“小人知晓,若投案自首,将会有什么后果。但小人不悔。洛阳众无辜百姓因小人一时怨愤而被牵连。。。小人即便被处以酷刑,也不能偿还逝去的人一分一毫。”
江呈轶晓得,汪鹤既然铁了心要将此罪认下来。此刻再审下去,也没有必要了。
但他却并不打算就此放人。
景汀与常玉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审讯,此刻提心吊胆地盯着江呈轶,生怕他顶不住了,令邓国忠得逞,将邓元从东府司带回太尉府。
邓国忠见汪鹤虽险些答不上来,但最后还是圆了因果,浑身紧绷的神经才终于松了下来。
他听到自己想听的答案,眼下彻底露出了本意,有些急切道:“江主司也听见了。。。既然此人已承认爆炸一案乃他一人所为。。。那么,还请江主司,将吾孙释放。。。令其同老夫归家。年关将至。还望江主司体谅老夫一颗盼望家人团聚的心。”
江呈轶见他迫切至此,却不紧不慢道:“太尉莫要着急。。。若贤孙确实无罪,本官自会将上奏陛下,让城防军其释放。。。”
邓国忠一听他的话头不对,便立刻道:“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此案元凶还不能证明吾孙之清白,不能令江主司上表奏报陛下?”
江呈轶毫不犹豫地回绝道:“正是如此。”
邓国忠急红了眼,拍案而起,怒道:“江呈轶!你莫要欺人太甚!陛下曾当众承诺,若此案寻到元凶,便即刻释放吾孙。你如此,难道是想要抗旨不遵?”
江呈轶面不改色道:“太尉大人切莫心急,本官自然不敢抗旨不遵。只是。。。爆炸一案,本官同大统领,卫尉二人好歹查出了些证据。。。这些可以证实汪鹤方才所述的作案过程,证明他的确与爆炸案有关。但。。。施安之死,本官暂且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确实是汪鹤所为。因此贤孙虽摆脱了爆炸一案的嫌疑,却未曾摆脱毒杀朝廷要犯的嫌疑。出于对此事的考量。。。请太尉大人恕本官不能从命,释放贤孙。”
此话有理有据,将邓国忠堵得哑口无言。
天子,自然是要看实实在在的证据。爆炸一案的嫌疑可以洗清,天子只需有一人被推出来平息民怒便可。至于施安被毒杀一案,天子可以命江呈轶慢慢查,无需着急。
邓国忠也晓得这些。
他有些无力地坐下,神色差极了。
景汀与常玉相互对望,纷纷对江呈轶生出了敬佩之情。
如今之情势,若唤作他们中任何一人来审,或许便已经被汪鹤所说之词,扰了思路,认为元凶自首,案子便没有继续查下去的必要了。而若加上邓国忠在一旁急切催促,他们很快便会妥协,释放被看押的邓元。
江呈轶笑眯眯地冲着邓国忠道:“太尉大人。。。您今日既然是来听审的,不如同本官一道。。。同审贤孙如何?”
邓国忠瞪着铜铃般大的眼,眸中怒火熊熊,仿佛要将眼前这个青年生吞活剥,牙齿咬得嘎吱嘎吱响。
他朝跪在最右侧被城防军压制着,无法抬起头的邓元,气得七窍生烟,憋着一股阴森森的气许久才道:“老夫只怕寿命不长。。。无法同江大人同审,这便回去了。”
江呈轶也毫不客气道:“即是如此。。。还请太尉大人一路走好,天色暗沉,当心磕到台阶。若是摔了一跤,那边连明日的早朝也不能去了。”
邓国忠还从未这么受过气,听他看似客客气气却处处扎满了尖刺的话语,他气得吹飞胡子,差一点跳着脚走出东府司。
景汀与常玉见邓国忠高视阔步的来,怒发冲冠的回。便双双替江呈轶担忧起来:“江大人如今一举。。。算是彻底得罪了太尉,如此一来,日后您在朝堂之上。。。”
江呈轶道:“我本任职东府司,吃的便是得罪人的俸禄。。。无需在意这些。更何况,即便我如今不得罪太尉大人,他也未必不再朝堂之上针对于我。”
他说得确是实话。
即便江呈轶奉水阁阁主之命,归顺魏帝。在众臣眼中,也只是个寒门子弟,且出身江湖,卑贱下等,不可与士族相提并论。邓氏、付氏虽都是魏帝一党的核心权势,却不约而同地鄙弃江呈轶。哪怕他于大魏文坛小有名气,又广布门生,一旦入了朝堂,令寒门侵犯了士族之权益,便也只是个“贪慕虚荣”的伪君子罢了。
景汀与常玉亦明了此事。
如今的大魏国朝,乃士族皇亲当道。寒门与庶民无力争上游的资格,即便入了仕途,也只能被士族子弟打压,不得翻身。
倘若江呈轶背后没有水阁这样拥有强大的财力、物力、人力,几乎垄断大魏大半边商路的江湖帮派。魏帝根本不会冒险把江呈轶推上世代由士族子弟承位的东府司主司之位。
江呈轶处理了东府司的这一场闹剧后,便与景汀、常玉拜别,带着薛青归了江府。
一路上,他总觉得邓国忠今日一举,似乎在隐瞒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