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滨江大道,江曾经是那么熟悉。从这里往西而行,不足千米,便是郭公山。此刻阿云在迷离夜色里,那温婉而幸福的笑容,让江有了刹那间的恍惚。
江想到了另一张同样温婉的轻言浅笑,另一个人。
凌晨一点,这个城市,绝大部分的灯火和窗户,都已经安静地进入了梦乡。可此刻的滨江路,此刻的酒吧街,喧嚣,才刚刚开始。
那一长排的酒吧,那些高大而深邃的大门,都在午夜的迷醉里,巨兽般张着血盆大口。从外面望进去,里面灯光昏暗诡异如阴曹地府,可同时也光怪陆离如妖艳性感的女子,总是让有些人看了心痒难耐!
酒吧门口站满了喧闹的红男绿女。一辆绿色的兰博基尼,和一辆红色的法拉利,亮着张扬的大灯,并排停在滨江1号酒吧的门口,占住了大半个行车道。它们强劲的引擎,在凌晨的街头,一唱一和,声音洪亮而好听。一辆排气管改装过的保时捷跑车,拉着刺耳难听的响屁,一遍遍,从深夜的街头神经病一般,嚣叫着狂奔而来,又嚣叫着狂奔而去。亮着昏黄大灯的出租车,在这些酒吧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默默无声地缓缓驶来,等一个个客人从车里钻出来或者钻进去后,又一辆接一辆默默无声地缓缓驶去。
江缓步在嘈杂喧闹的人群中。这里人虽多,但这些红男绿女,或搂搂抱抱亲亲密密,或摇摇晃晃醉意十足。他们大多都对江视而不见。极少数的,顶多也就是拿那奇怪的眼神,打量江一番。却无言语。
江站在出租车下客的地方。江觉得,相对于那些站在这里和从酒吧里面出来的客人来说,从这里下车的客人,买花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对面的马路上,有一个卖烧烤和三个卖夜宵的摊点,一字排开在大马路上。这个点,再勤奋的城管也睡觉了,他们大可以安安心心的赚点辛苦钱。一个麻辣烫的摊点旁边,一个移动的警亭。虽然警灯依然闪烁,但天实在是太热了,又没有什么事情。那些协警就只能窝在车里,吹吹空调,看看手机发发呆。他们显然对这些景象早已经习以为常。
那些摊点的旁边,聚集着很多亢奋的男男女女。阿云就站在那个卖烧烤的摊点旁边,有几个男生围着阿云。
陆续有人拿着鲜花从阿云的身边离开。又有人陆续围了过来。阿云的生意应该还不错。
但江一朵都还没卖出去。江苦笑着摇摇头。他隔着马路向阿云伸出了大拇指。阿云见了,也微笑着,从围着她的人群中,向江伸出她的大拇指。
一个穿着一袭黑衣的年轻男子,从奥斯卡里踉踉跄跄的冲出来。跪到在江身边的花坛上。“哇”的一声,吐得翻江倒海。令人作呕的刺鼻的气味,也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站在旁边的人,厌恶地扭头瞟了黑衣男子一眼,都快速的走开走远。
江也想走开。但那个黑衣男子吐完后,却一屁股无力地跌坐在花坛旁。他仰着头,靠着花坛,双目紧闭。昏黄而明亮的路灯下,脸色异常地苍白。下巴还粘着一些令人作呕的呕吐物。
江左手抱着鲜花,俯身,用右手摇摇那个年轻男子的肩膀:哎!兄弟,你还好吧?
那个年轻的黑衣男子眼睛睁开一条线,看了江一下,又无力地合上:没,没事!他有些含糊地说道。
江拿出纸巾:兄弟,擦擦嘴巴吧!
年轻男子闭着眼,过来一会儿,慢慢地伸出手。
江把纸巾放到他的手中。
年轻男子胡乱地擦了一把下巴的呕吐物,握纸的手边无力地摊在地上。
兄弟,这里太脏了!来!我扶你去那边的台阶上坐吧。江说。
江把黑衣男子架到奥斯卡旁边的台阶上坐下。然后去酒吧旁边卖酒水的小店里,买了一瓶矿泉水。回来,打开,蹲下来,递给黑衣男子:兄弟,喝口水漱漱口!
黑衣男子睁开朦胧的醉眼,接过矿泉水,摇摇晃晃地放到嘴边,咕咚咕咚,直接喝了好几大口。
江笑着摇摇头:兄弟,以后尽量少喝点,醉酒伤身。江善意地说罢,站起身便欲离开。
黑衣男子左手一把抓住江的裤腿。他眯着醉眼,右手指着江的白衬衫,努力地看着,嘴里含糊地读着:红,红,红玫瑰,十,十元一,一朵!他醉醺醺的笑了:你,你卖,卖花,花的?他右手从口袋里掏出一大叠钱,伸手递给江:你,你的,花,花,我,我全买了!
江微笑着,按回他拿钱的手:兄弟,你喝高了!快把你的钱收好,如果你真的需要,等你酒醒了再找我买吧!
江朝前面不远处的一个保安扬了扬手。
一个身强体壮的保安快步跑了过来:怎么了,先生?
江看了看保安工作服上的工卡:你是8039号保安?这是你店里消费的客人,有点喝高了。请你把客人扶进去休息一下,注意下客人的随身物品。
好的!谢谢你,先生。保安俯身搀扶起年轻的男子:先生,我扶你进去吧。
江回到出租车上下客点。依然有人不断地上上下下,一派繁忙景象。
依然没有人买江的花。江捧着一大捧鲜花,静静的站在夜色深处。
他就是张不开嘴叫卖。
时间在静静的流逝。江感觉有些累了。
马路对面,阿云依然在精神抖擞地走到一些陌生人面前,柔声细气的:先生,买花吗?十元一朵。
江看看腕表,两点四十一分:输就输吧,差不多也该休息了。江心想。他穿过熙攘的车流,走向阿云。
一个煤炭似的黑人,搂着一个涂脂抹粉的中国女孩,说说笑笑地从滨江的人行道上走下来。
江看见阿云迎了上去。
先生,要买朵玫瑰花送给您身边的这位漂亮的女士吗?阿云轻柔的声音。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这个黑人老外,听了阿云的话后,居然对着阿云,满脸鄙视,满脸不屑,满脸挑衅,满脸高傲地,竖起了他那肮脏的,黑炭似的右手中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