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来钟,有人进院喊:“有人在家吗?”
王淑珍迎了出去,走在前面的是昨天见面的李院长,后面跟着与他有几分貌似的板寸头,板寸头比他老子低矮了许多,满脸横肉,瞧着一点不面善,她恨不得上去扇他两个大耳光,解心头一口恶气!
“对,对不起。”有人真不怕他,不怕他老爹的大名敢告他,板寸头哪里还有嚣张的气焰,昨晚他被骂了个狗血喷头,承诺日后定会乖张收敛,不再打着老爸的旗号到处惹事,也定会吸取教训,不再给老爸的仕途抹黑。
“这是我们的一点心意……”李刚往炕上放了五百元钱。
有钱就能摆平一切吗?她可不是见钱眼开的人!“我男人一时半晌动不了,这些新收的粮食卖不出去,发霉了可咋办?”
“让我看看。”李刚带着板寸头出屋到院子里的粮垛前,麻袋上并无土尘,是新麻袋,打开的袋子里也是新大米。在粮食局多年的工作经验告诉他,这种小粒米是老品种稻子,产量不及改良品种,但口感好,味道香,进价可能会略高一些,“……这样吧,你这是新收的粮食,市场价六角……”他回头对板寸头沉吟道,“院子里的这些粮,按五角收,你看可不可以?”
板寸头心中的盘算早已打得噼啪作响:现在物价什么不涨?五角一斤不吃亏,手头还有五千来斤陈粮,和这些新粮一混,他一样挣钱,况且省去遭受出门在外路途颠簸。昨日新闻播报,粮食放开市场价格,售价限制不得超过八角,粮食涨价已成为必然趋势。
深知老爹眼神里暗递过来的用意,他顺水推舟装作为难地说:“那我就不挣什么钱了。不过——就当弥补过错,做回好事吧。”
“五角一斤,这些米收了,你们同意不?给你们出的价很高了。”李刚一副施舍的口气。
她与老林仔细算过账,严格来讲,这些米的成本价在四角八九,王淑珍心里暗骂:老奸巨猾的家伙!想一想老林的腰至少得歇上一段时间才能好,院子里高高的米垛她看着也着急,也没问老林同不同意,今天她就做主了,“这两袋米是碎米,我们留下,剩下的你们运走,一袋一百斤,可以过秤。”
“不用过了,你去把车开来。”李刚吩咐道。
板寸头乐得屁颠屁颠地跑了。
满院的粮食拉走了,院子又空了,静了下来。
“真像一出闹剧啊——”林卫国感叹道,本指望倒腾一车米能挣上个千八百,到最后只挣了二百来元,挣钱咋就这么难啊。
陈玉清长叹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躺在炕上沉默无言的姑爷和意难平的女儿劝慰道:“遇事,你们俩可得要想开呀,挂历上的《不气歌》写得多好啊,他人气我我不气,我本无心他来气。倘若生气中他计,气出病来无人替……”
王淑珍一边扫地,一边回想与板寸头父子俩的交锋,她这个人脾气倔,天生就不怕横的,她拎着笤帚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说:“妈呀,你总让我不生气,不生气!这事儿,我能不生气吗?”
“你呀,争强好胜,还是想不开呀,家有良田万顷,日食不过三餐;广厦万间,夜卧不过八尺。人生短短几十年,须臾即过,你们俩为了挣钱就是把命搭进去了,双手一捂胯骨,有多少钱能花着?气出病来,谁能替你?健健康康地活着比什么都强噢——”
“妈,我可没你想得开。”
“妈要是想不开,早就气死,累死,活不到现在喽。”
“妈,小珍能想得开,您老别担心我们,别跟我们上火啊。”事情的结果还不算太糟糕,加上岳母的良言相劝,林卫国心情顺畅了许多。
“米全都整出去了,这回我的心总算是干净了。那两袋碎米我留下了,他们没有良心,咱不能没有良心。行了,这事儿就算是过去了。哎,老林,扶你回来的老人家长什么样?我要是能找着他,或者哪天你好了,给人买点东西啥的送过去。”
“道北往东,有个六七十岁,瘦高个,很精神的卖菜老头,多亏他老人家当时说了句公道话……”
“是不是老爱在电线杆附近卖菜的那个老头?大眼睛,慈眉善目的,什么菜都卖一点,菜看着也不是很好?我知道你说的是谁了,我在他那买过很多回,老爷子从不缺斤短两,秤头还高。”
“多去买几回菜就有了,”林卫国感慨地说,“咱妈怕我站市场口渴,给我送过几回白糖水,我见他口渴就把水给他喝了……帮人如帮己啊。”心存善念,必有福报,岳母的关心无形中帮助了他,他善良的本性又实实在在回报了他。
有天,王淑珍突然发现大米似乎一夜之间涨价到了八角,卖掉大米这才几天的功夫啊!她叹息没有财运。陈玉清劝道:“向来财找人易,人找财难,命啊——”
她不服气,什么都是命的话,还要努力干什么?
感到腰能吃劲,屁股不是碰哪哪疼,林卫国就闲不住了。躺在炕上的这段时日,他一直合计还做些什么买卖能养家糊口,恰巧原单位处得不错的同事老张——张德山找他合伙去黑龙江拉土豆,林卫国立即欢喜地应下来,完全忘记了遭受的辛苦和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