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得片刻,赵和远便被带到了前厅。昨夜他被火烧伤后又被反捆起赶了两个多时辰的路,待被送到明府后,所有人都只顾打自己的小算盘,竟没一个人想得起为他治疗。经过一夜,原本燎起的水泡已有不少溃烂红肿,少数几个还发起脓来,瞧着比起昨天更加不堪。
莫夫人一见儿子这副模样,当即就失声大哭起来:“姓明的,我儿子再怎么着,好歹也是将军之后,世家公子,你居然敢私刑将他折磨成这模样!真是丧尽天良!”
明守靖怒气又起,说道:“原是你这好儿子趁夜潜入庵堂,恰好被人发现,只当是来了小贼,争斗间他无意撞在油灯上,自己把自己烧成了这模样!若他在白天光明正大地过去,哪里会有人伤他!说起来也是他自作孽,若非如此,我到现在还被你们蒙在鼓里!哪里知道他是个色心不息的废物!”
莫夫人被他抢白得脸上阵青阵红,险些就要破口还骂回去,但幸好心中尚有几分理智,知道是自家理亏,要是嚷大了彻底撕破脸面,明家人一怒之下将儿子的隐疾宣扬出去,那自家就是彻底没脸了。
正当她淌眼抹泪地为儿子擦拭脸上尘灰时,突然有个瘦小的家丁冲进前厅来,惊慌失措地大喊道:“不好了!老爷,咱家院墙上突然被贴了这个东西!”
打量他神色慌张,明守靖也不及细究这面生的家丁是如何闯进来的,劈手接过他拿来的纸张一看,脸色顿时黑成了锅底:“在哪里发现的?”
“就在咱们家院墙上,一路贴了怕不有几十张。底下人发现后就立刻沿路撕掉了,但不知其他地方还有没有。”
“是谁干的好事?!”明守靖怒声咆哮道,狠狠将纸一团,掷在了地上。
一旁,莫夫人见状,虽然心事重重,亦忍不住往地上看了一眼。却见那纸上有赵家等语,不禁心头一跳,不顾身份捡起来看了。
这一看,直把她气得眼迸金星,手抖脚软,原来,上面所写的竟是嘲笑明家有眼无珠,在赵家找了个不能人道的姑爷攀了亲!
眼见这事被抖落在大庭广众之下,莫夫人只觉身上阵阵止不住的颤抖,就像当众被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堪。这时,却见那瘦瘦小小的家丁瞟了一眼头发蓬乱,胡乱搭着件下人袍子的赵和远,状似不解地嘀咕了一声:“怎么就被打成这样了。”
听到这话,莫夫人眼前蓦然一亮,不再顾及什么,尖声质问道:“姓明的,我赵家碍着你什么了?我们本有通家之谊,你为何要下次毒手,将我儿子打成残废?”
纵是满腹心事,明守靖听到这话也不禁一愣:“你说什么?”
“我说你狠心将我儿子打成了废人。”莫夫人面色奇特,一字一句地说道。她本想将这事一直瞒下去,但事到如今,此事既已被人特地张扬出去,那么多半是瞒不住了。好在上面并未写赵和远是何时成了废人的,唯今之际,便只有拿这点来做文章,反咬是明家人所为,将自己从欺骗者转为受害者那一方。唯有如此,才能保住整个将军府的颜面!
听到莫夫人这番说辞,明守靖却是气得浑身乱颤,口不择言道:“你——你这贱妇,胡说什么!”
“我是不是胡说,你自己心里明白。我儿昨天白间还好好的,但昨晚彻夜不归,今天我再在你们府上见到他时,他就变成了这个样子。你刚才也承认了,他身上的伤是与你们府上的人相争时留下的,若不是你们对他下了狠手,那还会是谁做的?”莫夫人原本还有些心虚,但说到伤势等语时,底气不觉又足了起来。
但这毕竟是在明府内,她这般指鹿为马,信口雌黄,到底还是害怕的。打量明守靖已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匆匆丢下一句“我要为儿子找人诊治”,便命跟随她过来的下人扶着赵和远匆匆走了。
被留在原地的明守靖呆呆站了半晌,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暴怒道:“反了反了!他家自己瞒下的丑事,反而想推到我家头上?没门!我这就进宫面圣,请陛下为我作主!”
说罢,他气冲冲往内院走去,一行走一行大声吩咐小厮速速为他准备官服纱帽,备好马匹。
眼见快走到自己院子时,转角处忽然走过一个人来,向他盈盈一拜:“华容给您请安。”
明守靖定睛一看,却是大女儿明华容。因近来家里三个女儿中,有两个频频出事,倒是这个大女儿不但让他省心,更替他挣回许多脸面,让他另眼相看。但眼下他正有事,也不耐烦同女儿多说,便说道:“我有要事,你先退下。”
不想,明华容脚下分毫不动,并且反问道:“华容斗胆,请问老爷可是为赵公子一事烦恼?”
明守靖一愣:“你如何得知?”
“适才莫夫人失态吵闹,又强行带着她儿子走掉,府内许多人都看见了。女儿的奴婢恰好经过,便告诉了女儿。”
刚才动静确实闹得不小,只是明守靖没想到,在前厅发生的事,转眼之间连在后院的女儿也知道了,不禁更为光火,说道:“这些事情也是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能搅和的?还不好生回屋待着去!”
被他迁怒,明华容也不见气恼,只平声说道:“此事女儿原本不该多嘴,但是,刚才听老爷说您要入宫面圣。上次在宫内养病时女儿恰好听说了一件事,却是与您有关,思来想去,女儿觉得还是先告诉您比较好。”
“你说什么?”听到明华容的话,纵是明守靖再如何心急上火,也不禁吃了一惊。将她带到书房内,问道:“究竟是何事?”
“上次在宫中时,女儿经过某处宫道时,无意间看到瑾王与人交换了一件东西,动作十分隐秘。我虽未看清那东西是什么,却看到了那人的脸。那人——正是大表哥的父亲呢。只是不知为何,他见了瑾王也不行礼问安,却是神色匆忙,像是害怕被人撞见一样。”
明守靖本是官场上的老油条,听到这话,立即琢磨不出对味来,追问道:“你可有听清他们说了什么?”
“因为隔得太远,所以都没听得真切,只听到了最后一句‘主上放心,微臣必不负所托’。”
闻言,明守靖面色陡然一变。
明华容却恍若不见,只径自说道:“女儿虽然不才,却也知道白家那位老爷既然食君之禄,那么所尊的就只该有陛下一个主上。他却对瑾王这般……委实是令人深思呢。”
顿了一顿,她状似无意地说道:“也不知,白家是单只他一人如此尊祟瑾王,还是连其他人也一起……夫人她又做如是想?”
有些话,其实不必说得很明白,只需轻轻一点就够了。当下听她一提,明守靖立时联想到了白文启说将明独秀送到瑾王面前,谋的是王妃之位。当时他只在为岳父擅做主张,陷他于卖女求荣的境地而暗自恼怒,却忘了去想白孟连这个决定的深意。
白孟连何等老谋深算,走一步看三步的人物,想将孙辈中血缘最近的外孙女指给瑾王,必有所图。再联系明华容所说的话,他做何是打算已是一清二楚!而他的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