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母亲,尖利声音问:“娘,让所有人都看不起我,让我自己都觉得自己低人一等,有意思吗?”
她母亲的脸上立即显出‘瞧这个不懂事的小女儿的神情’。
屋子里外婆嫌弃风硬,关掉了空调,窗开着海风伸展进来,吹得客厅的水晶吊灯的光,近似虚幻地落在母亲面上,勾勒出的慈母心酸,可以如此轻易地抓住人心……
“瞧你说的,我怎么让你低人一等了?”
众人的眼光本就落在三月身上,此刻无声的谴责。
瞬间,三月也觉得,是!自己是个糟糕的女儿,自己竟然会这么差劲,刻薄着声音,说了让母亲伤心的话!
难以言状的自责里,突地,三月想起犯罪心理的一集。
妻子杀死丈夫,说自己遭受虐待。所有人都不相信她,包括一双儿女。儿子和女儿说,从小到大母亲从来没有去过他们学校,没参加过他们的任何活动,没有带他们郊游出行过一次。十余年里甚至连家门都没有办法出,因为他们的母亲很懒很邋遢,没有人在身边都无法活下去。说话时眼里藏不住的深恶痛绝,并异口同声说,母亲绝对没有遭受虐待。
这些都是父亲从小告诉他们的。
可事实是,妻子打扫房间,一尘不染,连柜子里的衣服都是拿尺测量着,等距挂好。她在床上杀完丈夫,紧接着洗去了沾有血迹的床单和地毯,警探问:“为什么?”
因为隐藏郑证据的话,偌大的屋子里,为什么不一同处理其他指纹以及床上丈夫的尸体。
妻子惊慌地说:“如果我不打扫干净,他们会很生气。”
她被丈夫在儿女眼前进行精神虐待,儿女也被丈夫灌输着厌恶她。多么格林黑色童话的情节,原以为只是美剧里摘出的极个别案例,或者编剧顺手编来的情节,却原来生活里也有,并且就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三月在那些由暧昧奇异转变为无声谴责的眼光里,一步一步后退。
她想,她不该去学什么狗屁的儿童心理学,不该没事去看那么多关于人性本恶的鬼片子,那么,也许还是只是恪醍懂地承受着这一切,只是以为自己错了,最起码不会像现在这样,接近崩溃的痛苦。
她转身去拿自己的披肩,说:“你们在这里安心的玩,卫燎会找人接待你们,我这些天有事就不过来了。”
母亲长长一叹,叹声里包含无限凄苦心酸,而这些也确实不是假装,那么多生活的磨难,摧残着她,销毁着她。
外婆虽然八十岁,但手疾眼快的抓住三月,有些严厉的说:“十五,你怎么这么不懂事,你想逼死你娘吗!”
三月脑海里首先浮现的,竟然也是自己实在太不懂事,竟然不让外婆过一个舒心的生日,自己一定是快乐的日子过得太多,竟然不能再忍忍,再忍忍……
其实,外婆没有错,身上掉下的骨与肉,那么可怜,那么需要人照顾。所以,外婆看不到其他,所以……
明明知道,但心中的黑洞,慢慢地扩大,扩大,几乎吞噬整个身体。三月一点一点自外婆枯枝似的双手里,抽出丝滑如年轻女人肌肤的绸缎披肩,开门走出去。
外面的天色并不晚,可竟然还是拦不到出租,她在路灯下静静的,独自前行,一列昏暗的灯光仿佛没有尽头。终于,她忍不住拿出手机,一个号码一个号码的翻过去。
三月想,她必须找人哭一下,不然也会疯掉。
可是一个又一个,她竟然找不到可以哭诉的人。
终于,她默出一个号码。
她告诉自己,不可以拨,不可以。可是手还是不由自主的按下去,手机里的铃声响上两声,立即被接起来,歌声曲声笑声,仿佛三月刚才半勺没有吃净的巧克力冰激凌,粘腻腻融在一处,夹着褚颍川的声音:“喂?”
三月使劲告诉自己,忍住,不能出声。可喉咙里不由自主的迸出:“是我……”
夏日的夜晚,风也带着热气,但仍旧有许多人出来纳凉,她害怕自己哭泣的样子落到别人眼里,而受到怪异的眼光。于是。背过身隐在路灯下,光所不及的阴影里。
她拼命告诉自己,不能哭。可是哽咽已经不由自主的溢出嘴唇……
电话里褚颍川沉默片刻,轻声问:“三月,你在哪里?”
她哭的喘不上气,说:“滨海路中段……”
不过十分钟,银色捷豹迅疾的开过,错过三月向前,又猛地踩下刹车,轮胎与地面磨出一股青烟,随即倒回三月身旁。车窗落下来,褚颖川对她说:“上车!”
他虽然微笑着,眉却是紧皱,莫名的带出神色凝重的迫压感,三月下意识后退一步。可这一退,心口骤然痛起来,仿佛一种病,固执的不肯痊愈,长痛不止。
别墅里的全是亲人,她回不去。
上了车,三月转头手臂倚在窗下,装作眺望大海的样子。褚颖川伸手抓住她的下颌,天气这么热,可她竟有些冰冷的拔手。
将三月的脸转向自己,他本以为她的脸上会有泪,可什么都没有,只有惨淡的白。
褚颖川弯起了嘴角,俯近时眼也笑的眯细,几乎是贴着三月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