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旁的抽泣声加重,泪意滂沱,衣襟湿了一片,她叹息一声,慢慢地收拢手臂,极重极重的抱了一下他,而后松开。
他也松开了她,慢慢退开,半蹲于地,看着她,任凭泪水肆意,“往后,我将我自己囚禁在那四方天地,做我应该做的,当孤家寡人,你就在外头,”他哽咽着,“你就在外头,做自由翱翔的鹰,我们两个,总得有一个,要能做自己。”
豆灯应声而歇,暖光散去,室内一暗,只有那如水的月光,从窗格里投进来,不过一瞬,室内又清晰了。
不是因为重新点燃了灯,是因为适应了那种黯淡,身处暗室,也是能看得明白的。
她长叹一息,抬臂将他拉起来,哑声说:“灯灭那一刻,很暗,什么都看不清。”
“可,不过一瞬,入眼之物,也并无不同,依旧看得清,因为还有月光。”
“王爷,有人如灯,有人如月,无论是灯,还是月,拥有什么便看重什么,一定要看到自己拥有的,万不可一直盯着远处的看。”
夜风吹过来,敲着窗,地上月影晃了晃,她说:“王爷伤势未愈,还请早些歇息。”
赫连长澈闷闷的嗯了声,站起身,往外走,她也站起身,走在他身后,临出门的时候,前面的人,忽然转身,看着她的眼睛,慢慢抬起手,抚摸了一下她的眼。
他极爱她这双眼,半桃花半杏核,不风情,却风华,无论是这双眼里的霸气、冷硬、凌厉,还是深沉、幽远和莫测,他都爱,就是那偶尔的温情,也最是触动心弦。
他慢慢靠近,俯身,吻了她的眼。
十七岁的他,喜欢了一个人,很纯粹,连手都没牵,只吻了她的眼。
那风华灼灼的眼,比月华灼灼的月,还入心弦。
那夜的眼,那夜的月,还有那夜的一盏清水,成了他一生的回味。
就如他自己所说,一盏清水,抵过往后一生的无趣无味。
她愣怔在原地,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原来,这人竟然比自己高出了一截。
他温热的呼吸打在额头,微痒,眼皮上那极轻极柔的温润,却又那么的触动心弦,她忘了推开他,他也一触即分,转身就走。
月光笼罩下来,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远,一前一后,再无重叠。
看着他的背影,她慢慢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深深叹息。
将赫连长澈送回院里过后,她转身回了自己屋,隔壁的云青辞早已歇息,为了不吵醒她,她便打了一盆冷水,在院里洗漱。
圆月悬空,月华如水,这夜色极美,她干脆坐在石凳上慢慢洗脚,仰头看着那月亮。
她不知道的是,议事厅的房顶上正坐着一人,也正在看她,手里还拿着崭新的烛灯。
他每日管各处的大小事务,自是知道什么时候该添灯添油,所以,门口那一幕他看见了。
他看见了,他躲开了,他在房顶上,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离开。
原本被那一幕震惊吓住了,以为她身份暴露,可仔细想想,好像中间有很多事是他不知道的,看着她现在冷静的模样,想必她是有数的。
看她仰头望月的脸,他猜,此时她的脸,定是染上一层光晕,更加明媚,也比往日柔和。
他看着看着,放下手里的烛灯,仰躺下去,枕着自己的胳膊,隔着白绫望月,望她正望的那轮圆月,凡是种种,皆化为一声长叹。
这一夜的月,挂在一些人的心里,一挂就是一生,永不落下。
她说有人如灯,有人如月,可她怎么就想不到,有人既是灯也是月,一旦没了灯,便也没了月。
还有人,根本就分不清月光跟灯光,全是一片灰白。
缘分跟命运这东西,窥探不得,也琢磨不得,否则,只会落得一个悲哀伤神的下场。
这世间万千事,事事难解,却唯有情之一字,最是无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