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满脸兴奋的陈季常,保罗不禁苦笑,感情大宋朝的男男女女都早熟着呢,这个小陈,才十五岁啊,居然便想泡花魁,如此说来,自家倒是要考虑考虑,是不是逮着机会把双胞胎给吃了。
“可不也是,陈大哥,既来之则安之嘛!”王圭眼眉通挑,顿时改口不自称下官叫大哥了,“这七个花魁咱们能瞧上一两个也算不枉此行,也算考察民风与民同乐嘛!这打茶围的钱还能给官府增加税收,何乐不为?”
这话说的保罗哑口无言,这个王圭王小弟倒是能说会道,嫖妓到他口中变成了为官者放下身段体贴下情,这样的人日后一定能做大官啊。
为官者要懂得花花轿子人抬人的道理,王圭是扬州通判,陈季常乃是扬州府试解元郎,也算半个官场上的人,因此保罗一笑,学了那戏文上花头,迈了一个官步,“如此,你我把臂同游这天女散花楼,给风月界留下一段佳话,岂不妙哉!”三人相视一笑,往天女散花楼走去。
这散花楼和别处不一样,没有那等莺莺燕燕在门口拉客的恶俗,甚至连个龟奴都瞧不见,楼门口高高挑起一副从上垂下的布幅,上面写着一首王维的《少年行》,“新丰美酒斗十千;咸阳游侠多少年。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杨柳边。”那布幅下面站着十数个五陵侠少打扮的少女,并不故意掩饰女子身份,齐齐往那儿一站,反而更增一番味道,当真别有情趣。
正在仔细看,其中一个少女大踏步走了过来,只见她头上英雄巾,鬓边一朵巍颤颤英雄花,这花又有个名堂叫做英雄胆,一身纯白色侠少装,腰间紧紧系着丝涤,脚下薄底快靴,手腕上紧紧扣着银色护腕,背后居然还背着一把宝剑,就见她微微一笑,双手一抱拳说:“几位英雄,可有熟悉的女侠?”
保罗闻言差一点儿笑出来,开妓寨开到这等境界,想必那老板也是一个妙人。
舞象之年的陈季常估计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遭儿,不知道如何回答,那王圭虽然会拍马屁,可当真还没来过这等模样的妓寨,也是不知道如何对答,好个保罗爷,到底是东京金翅鸟,花魁的克星,就见他一笑后一个肥诺,“这位姐姐请了,学生等几个十分羡慕那鲜衣怒马的游侠儿,特来开开眼界。”说着故意摇头晃脑,“轻裘长剑千金诺,怒马狂歌壮山河,江湖路上游侠儿,快意恩仇几奈何……”
他吟到这儿,有些编不下去了,他那文曲星之名是吹出来的,到底不是曹子建七步之才,只是门口那些女侠们却被他吊上胃口来了,这散花楼本就以江湖为特色,来来往往的都是卖弄江湖本色,虽然有饱学之士来,哪儿像这个酸丁一般站在门口掉文,迎客的少女看他抓耳挠腮一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噗哧一笑,“下面呢?”
“下面……下面……”
这时候楼上窗户一阵大笑,接着探出几个人来,其中一个满面虬须带着几分酒意的大汉嘿嘿笑着大声说:“我说那酸丁,下面没了罢!”接着一阵儿哄笑。
第九集 千里下江南 第十六章 奉旨狎妓
王圭闻言顿时便先要翻脸,他本就对江湖人没什么好感,又是扬州府通判,怎肯被自己最瞧不起的江湖人出言贬低,何况还是自家顶头上司被人出言调戏,江东转运副使啊,何况上面还没正使,两淮路还有比陈保罗大人还大的官儿么?
他刚要出声,保罗一把拉住了他,低声说:“禹玉何苦自跌身价!”那上面看他们不说话,以为几个穷酸怕了,笑得愈发放肆了,虬须大汉打了个酒嗝后说道:“酸丁,想弄女侠靠嘴是不行的,就得一卵子弄翻她,没听过一句话么?十个女侠九个骚,还有一个是闷骚,哈哈哈!”
他这番粗鲁的话别说王圭陈季常了,连门口那十几个姑娘都恼了,跟保罗他们说话的那少女便恼翻了脸,“李大,你以为这里是你们淮阳帮总舵么?”
王圭这下克制不住了,戟指骂道:“呔!楼上那汉子,好生无礼。”
散花楼的姑娘说话那虬须汉子倒没怎样,王圭这一说话,那大汉恼了,盖因这里面有个缘故,大宋朝许多人是没名字的,譬如你是家里面老三,便叫三郎,这是一种客气的叫法,如果叫对方汉子,那便含有极其轻蔑的意思在里面,大抵便等于看见黑人叫人家黑鬼这个意思,那李大如何不恼?顿时一撸袖子便要从窗口跳下。
正在这时候,一声并不高昂的嗓音。叫住了李大,“李大,来这儿是让你和人厮打的么?”那李大闻言顿时如斗败的公鸡一般耷拉下脑袋,“少帮主,李大错了。”说着一屁股坐了下去,竟是看也不看下面。
淮阳帮?少帮主?保罗顿时脑子便转开了,上面说话的人嗓音虽然不大。却是中气十足,嗓音浑厚且不散。想是内力修为非常可观,难道便是那个淮阳帮少帮主柳天风?
奇怪的是,陈季常听见那人说话,不知道怎么,居然缩了缩脖子,一拉保罗低声说:“陈大哥,咱们还是算了。走罢!”
“怎么算了?”王圭怒气冲冲,“朗朗乾坤,还没了王法了!算那汉子知趣,不然踏平他淮阳帮。”
楼上一干淮阳帮弟子闻言又要翻脸,刚才那声音又干咳了一声,顿时个个又老实了,想来那少帮主驭下手段极为厉害,个个哼着气儿再也不瞧楼下了。
“几位公子。”那迎客的少女甜甜一笑。“江湖本就这样,一言不合,拔刀相向,几位不是就想见识江湖故事么,为何不里面坐呢?难道……读书人就那么一点儿胆子?”
看她笑得狡狯,保罗明知对方是激将法。可陈季常和王圭到底不如保罗爷脸皮厚,当下一梗脖子,抬脚就往里面走去,那少女一笑,快步走到前头领路,保罗揉了揉鼻子,跟了上去。
到得里面,陈小弟从腰间摸了钱出来塞给那领路的少女,接着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少女一笑。领他们在二楼一个偏僻的角落坐了。那位置倒是好,能看见外面。外面却看不见里面。
看保罗和王圭奇怪,陈小弟一笑,“咱们省得去四楼看那几个泼才无赖,恁掉我等身价儿。”说着便对领路少女说:“这位姐姐,久闻芍药花仙蓝田玉的大名,不知能否……”
少女噗哧一笑,“想见青烟姐姐哪儿那么容易的,几位公子,这一二两进也就喝个酒,听个小曲儿,三四两进乃是赌坊,再后面三进才是七位金花见客的地方,可不是随便什么人说见就见的,楼上那位淮阳帮少帮主可不也在第一进喝喝酒。”
陈季常顿时闹了个大红脸,王圭也是不知所措,保罗暗自咂舌,这天女散花楼规模不小哇!当真是吃喝嫖赌一条龙服务。
他不比陈小弟和王小弟都是欢场初哥,当真便如元朝关汉卿曲子里面写的“我是个普天下郎君领袖,盖世界浪子班头”当下抛了一片薄薄的金叶子出来,露出那招牌笑容,满口儿洁白的牙齿,“如此,请这位姐姐通融则个,请你们这儿的大娘出来说话。”
他豪爽的出手让那个见惯市面的少女也吓一跳,尤其那笑得满面春风的,当真如高中状元郎骑马游街那般风采,顿时红晕了双颊,低声说了一句几位公子请稍等,便匆匆离开。
不一忽儿,一个半老徐娘窈窈袅袅走了过来,脸上脂粉厚得让王陈两位不忍仔细看,保罗却瞧出了对方眼神中一丝儿疑惑和说不出的一股子味道。
这位老鸨一口江南官话,嗓音沙哑,却带着一股子独特的磁性魅力,一听她说话,顿时忘记了她那张脂粉满盖的脸蛋,“三位公子,妾身‘穿墙花’师九娘。”
“九娘请了。”保罗起身一个肥诺,“小生白少保,自东京而来,慕柳青烟姑娘歌神的大名,想请九娘通融,瞧瞧这蓝田日暖玉生烟到底是如何一番光景。”他又祭出了假名儿。
那师九娘掩口笑,脸上脂粉一阵阵扑哧扑哧往下掉,“白公子,咱们散花楼有散花楼的规矩……”
保罗不容她说完便打断了她,“小生也尝遍历东京风月,和那火焰歌神梅忒丽尤善,实在好奇这两位歌神若是比较一番会怎样。”
东京四花魁虽然散了,可新一拨的花魁刚出头名声不响,尤其过去资讯不发达,比较起来,自然还是火焰歌神的名号比较震得住场子,师九娘一怔后笑道:“原来白公子还是风月圣手,何不到后面坐呢?”大凡名妓,几乎都深藏闺阁,不是说见就见的。等个十天半月才能跟名妓喝一杯茶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