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点半的时候,卧铺车厢的灯熄灭了,我脑袋清醒,大睁着两眼一点都睡不着。丫头睡了吗,是不是还发出轻微的鼾声呢?去年在一起的某一天下午,窗外呼呼刮着风。丫头累了在我的怀里熟睡,我在看一场水平奇臭的甲A比赛。她不时地发出轻微的鼾声,醒来后我笑话她。害得丫头一睡觉的时候就要我先睡,说我睡着了就听不到她打鼾了。我说只是一点点而已,跟没有一样。丫头半信半疑。直到我一次睡觉时假装打了几声鼾,才让她找到平衡,再不纠缠于这个问题。
想到这个,我不由的微微轻笑,像窗外突然闪过的灯火,一闪即逝。如果今夜有梦,丫头会梦到我怀里揣着我们的爱情,正走在去看她的路上吗?
我决定这次回到北京之后,跟杜若要做个彻底了断。杜若是个好女孩,可是我无法给她将来。那个我所钟爱的女诗人的诗句,也许将是我跟杜若最后的注角吧:“不愿成为一种阻挡/不愿让泪水/沾濡上最亲爱的那张脸庞/于是/在这黑暗的时刻/我悄然隐退/请原谅我不说一声再会。”我心里说了无数遍若水对不起,把自己臭骂了好几顿,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醒来后,离长沙已经越来越近。我的心开始渐渐的激动起来,有点忐忑,有种期待,还有一丝甜蜜,犹如一个怀春的少年去见他的初恋情人一样。
下了车后走在长沙的大街上,天高云淡,阳光明媚,一派风和日丽景象,就像我的美丽心情。我面带微笑,笑容灿烂,每一个路过的人都仿佛是我的亲人,我同他们笑着点头,问路,说话,然后含笑告别。走过的街道,路边的小摊,纷挤的人群,甚至,还有我听不懂的方言,都让我感觉亲切而温暖。有几个长沙的美少女经过,我几乎疑作是丫头的背影,忍不住停下来行注目礼,其中有一个还冲我回头嫣然一笑,我心里顿时乐开了花,像吃了一罐蜂蜜。
找到丫头曾经告诉我的她们家的小区,在楼下我打通了电话。想像着丫头听到我突然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惊喜的叫我一声“猪头”,然后扑到我怀里,我们紧紧相拥、疯狂接吻的情景,我的手都有点发抖。
电话号码拨了好几次才拨对。丫头她妈接的电话,一听是我的声音很奇怪,她说丫头前两天告诉家里去北京找我了呀。我差点脱口而出,我怎么不知道。可是我什么也没说,随便问候了几句。阿姨说丫头可能先去找她同学,然后才去找我,并嘱托我好好照顾丫头,我说会的。挂了电话后,我马上打车往长沙火车站赶。心里隐隐有一种预感,似乎大事不妙,但我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人一下紧张起来,以至于司机师傅看我像个逃犯,总用怀疑的眼光不停地打量我。
在候车室里度日如年的等待了几个小时后,火车在夜色中驶向北京。我一夜无眠,天亮的时候唇干舌燥,眼圈中布满血丝,脑袋中嗡嗡乱响,好像在跑火车。
但我顾不了那么多了,一出西客站马上重新进了进站口,我想不来丫头在北京还有什么同学朋友,我怕她万一没地方去会待在候车室。宽大的几个候车室里来回转了好几圈后,腿酸脚软,筋疲力尽,却一点也找不到丫头的影子,我满腹狐疑但又别无他法,只好先打车回宿舍再作打算。丫头知道我的手机号的,我反复看了这几天的已接电话,五个是自己公司的,一个是四郎的,还有三个客户的。没有陌生的号码出现,未接电话是杜若打来的。我百思不得其解,心里越发紧张不安。
丫头没有手机,这会我又有点懊恼,早知道这样过情人节的时候,我干脆送她一个最新款的彩信手机好了,一来可以博取她的欢心,二来便于随时随地了解她的行踪。当时犹豫了一下,想到自己创业伊始,还是省着点钱就没有买,现在恐怕只有到语音聊天室“跟你去私奔”那里找她了。
我有种预感,她一定会在那里的。几乎一天我都没有吃东西,呆呆的守在电脑前,像个被情所困的傻子。那两个小姑娘等人打电话请示工作的时候,我一概说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天塌下来也先让他们顶着,叫他们再不要打扰我,否则扣工资。
第五部分北京,这个冬天风不大(45)
晚上七点多的时候,人渐渐热闹起来,开始有人问管理员什么时候来啊,有个家伙突然宣布,管理员今天将和某某在网上举行婚礼。管理员就是丫头,某某就是那个老男人。我头脑一下犹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看到的这个消息,忙不迭地问那个人。那人不耐烦地说婚礼八点就开始了,你着什么急,你要等着吃喜糖也要等新郎官和新娘子上场啊,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我忙不迭地陪笑脸,心却渐渐在往下沉。
换了个陌生的ID,我静静地躺在椅子上,注视着聊天室里花花绿绿的屏幕,听着各种口音的人轮番发言,等着婚礼的开始。冰山已经露出一角,我等待着最后相撞,发出轰然巨响,可是我又怕那最后的时刻到来,我将会在相撞的那一刹那粉身碎骨,体无完肤。夜色将房间完全笼罩,没有开灯,只有显示器发出幽幽的亮光。电脑的风扇嗡嗡响着,在暗夜听起来像来自地狱。
我脑海中反复盘旋这一个念头,如果丫头真的爱上了别人,我怎么办?以前我也曾想过这个问题,但这种可能突如其来地摆在我面前时,我的头脑还是蒙了。我一遍遍地问自己如果今天晚上的婚礼是真的那将如何,又一遍遍告诉自己那不可能我不知道。
离八点越来越近,我的心开始痛起来,像有一根针,随着时间的临近一下下地刺着,刺一下,痛一下。最后的时刻也许将揭开谜底,可是在真相面前,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能够承受那个一直我所害怕的结局?
1999年的4月,那时薇子已经宣布和我分手。有几天我一直在黄河边徘徊,两眼直勾勾地盯着浑浊的水面,思考着一个生存还是死亡的命题。老谋在旁边寸步不离,随时做好了当英雄的心理和物质准备。他随身携带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一根长约丈余的绳子,一头还煞有其事地挽了个圈。在他的设想中,我跳入黄河的刹那,他将用那根绳索,如同套一只落水狗一样套到我的头上,然后完成他的救人壮举。书呆子老谋真是可爱,他不厌其烦地给我讲述他救我的每一个细节,好像在进行上课前的预习,而我是老师,将用自己的身体力行来完成这一趟课的教学任务。
这堂课终于还是没有上成,老谋如释重负。而我在黄河边仰天长笑,笑声回荡在黄河上空,久久不去。老谋没有注意到,那一刻有一滴清澈的泪水,悄悄从我的眼旁滑落,无声融于大地,从此归于尘土。
八点整,哐啷一声响,丫头披着新娘的马甲闪亮登场。聊天中马上万众欢呼,鲜花遍地,都在朝拜他们的女王。北京某个没有开灯的房间里,一个人眼睛死死盯着屏幕,眼中有种说不出的光芒闪烁。又过了几秒,新郎、伴郎和司仪相继出现。
在《婚礼交响曲》的背景音乐声中,司仪宣布,婚礼隆重开始。第一项双方介绍恋爱经过,这一项太过烦琐,被双方省略;第二项互表衷心,司仪问新郎:“你愿意娶她为妻吗?”新郎说愿意。司仪问新娘:“你愿意嫁给他吗?”新娘也说愿意;第三项双方互赠戒指,在网上以吻代替,一个响亮的KISS声震房间……鲜花、掌声、欢呼湮没了聊天室……
而我头脑一片空白,犹如死人,倒在椅子上痛彻心肺,恨不得把电脑砸的粉碎,冲进他们的房间,大吵大闹。可这是在网上,只有无可奈何。换了真名进去,我直接问丫头怎么回事,她在北京为什么不找我,在什么地方,发生什么事情了,怎么和一个31岁的老男人在网上结婚。我几乎疯狂地敲着键盘,打出了一连串的问题。
半天后丫头说,她在北京的一个网吧,她爱上那个男的了,他可以包容她的一切。他们约定在北京见面,在网上结完婚后她要跟着他去东北。我说你爱他什么,“没有人会相信一个21岁的小姑娘和一个已经结婚,有孩子的31岁老男人之间的爱情,你觉得这可能吗?”
丫头说:“我相信,我相信爱可以战胜一切。老公说愿意为我离婚。我什么也不要求他,只要爱我就够了。”我的心像沉到了冰窟,寒气袭来,手一阵阵地发抖,有生气,也有绝望,甚至还有悲愤。头一下无力地斜依在椅子上,犹如被人给了当头一棒。头脑中空空如也,心犹如被五马分尸,刹那间灵魂出窍,万念俱灰,眼泪已经吧嗒吧嗒地掉了下来,悄无声息地击穿键盘,粉碎所有的甜言蜜语和纯洁的誓言。
“耶稣说:要对人好,对丫头好,请她吃饭,经常买礼物给她,把你身上罪恶的钱给她。耶稣爱你,阿门!”18岁的丫头曾经轻笑着对我说。我的亲爱的丫头,你要我答应你的,我都做到了,为什么你却背着我去爱别人,你告诉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