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拌!”明鸾一挥手,“你不说都说了,以后要是瞒着,祖父只会更加怀疑,只能小心挑些无伤大雅的消息告诉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当然,要是京中真发生了什么大事,你也瞒不住,把事情严重性说轻些就好了。总之,让祖父尽量留在这里。”
文龙领会了,过后果然不再提起这件事,直到京城回信到了,他才轻描淡写地提了一提,说石家仍旧对长孙不闻不问,也对长孙媳的胎秘而不宣,沈昭容继续否认自己怀有身孕,只说是犯了旧疾,照着过去的老方子抓药吃药,元凤已经开始怀疑是大夫诊错了。
章寂暗暗放下一半的心,他哪里知道,文龙私下隐瞒了信中两条重要信息:那位给沈昭容诊胎的大夫,原是临国公府多年用惯了的,却忽然全家离开了京城,从此不见踪影;另外,他派去狱中看望石家长孙的人,也回报说石家长孙坚决否认自己曾与小沈氏同床共枕,还很激动地声称她怀的绝不是自己的种!若不是锦衣卫还不肯放人,石家长孙当场就要冲回家去抽死那个“偷汉子的贱妇”了。
再过得几日,京中又有信传来,却是沈昭容有孕之事惊动了宫里,皇后娘娘派了宫人过来询问是怎么回事,沈昭容再次否认自己有孕。皇后娘娘不知是不是怀疑她在说谎,又派了个太医过来。谁知太医还未见到沈昭容,后者就忽然摔了一跤,见了红,当时在场的人多,许多人都瞧见了她身下有血,可过后太医诊脉,却又说她不是有孕,只是经期不调,开了方子给她调理。没想到无人相信太医的话,反而让怀疑沈昭容腹中胎儿生父身份的人更多了,连皇帝都被搅了进去。
文龙心中苦闷非常,这些事,他不敢照实跟祖父说,怕祖父一念之差,跑回京城去,又给燕王大业添加变数,但这种通奸生子的丑事,他又不能跟未出阁的妹妹们讲,此时正不知该如何是好呢,只能悄悄儿写了密信,派出亲信小厮,连夜赶往杭州送信,向父亲章敬求助。
明鸾不知内情,见他一直没有下文,还以为京城里的事真的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大夫诊错了脉而已,便把精神都放到新宅子上了。因章寂急着搬走,宅子未经大改,只是里里外外打扫了一番,补种了些花草,添了家具摆设,又命京城大宅的管家老张派了一批老实勤快的下人过来。明鸾与林氏另行在本地寻可靠的牙行雇了二三十个仆从,负责宅中粗使活计,只是不许进内宅去。如此忙活了半个月,章家人终于搬进了新宅中。
新宅就位于常熟县城内,无论是逛街还是游玩,都十分方便。因常熟一带水道四通八达,文龙还买了几艘船回来,从画舫到小舢板都齐全,专供家人出行方便。明鸾见那画舫挺精致的,想起在古装片里看到的游湖故事,还想试一试,可惜她身处孝期中,细竹在耳边小声提醒她,不要主动提出去哪里游玩,免得叫人说闲话。她就拐了个弯,想了个法子让虎哥儿向章寂提出了要求。章寂正嫌夏天闷热,也有心到水上凉快凉快,就答应了,全家一起乘画舫到尚湖玩儿去!
无奈的是,最终成行的人,从章寂到林氏,从文龙到虎哥儿鹏哥儿,都齐全了,却没有明鸾的份。原本明鸾是想凑个热闹的,但细竹又在旁小声提醒她,大概是林氏耳尖,听见了一句半句,让众人想起明鸾身上还有孝,就把她丢下了。明鸾心中郁闷,因怕家里人责怪,又不好说什么,只能闷闷地送家人出门去了。
明鸾独自在家,百无聊赖,天气又热,正郁闷呢,细竹却跑来劝她了:“姑娘若实在闲得慌,不妨出门逛逛去?我听哥哥说,附近街道新开了一家绸缎铺,里头还有卖茂升元的蜡染绸呢!”
☆、第九十二章 张记
明鸾动作一顿,挑了挑眉,若有所思地看向细竹。
细竹双眼笑弯弯地,一脸的纯真无辜:“是真的!姑娘,我不骗你。在京里的时候,因要做新的春装,张爷爷叫绸缎铺子的人送了时兴衣料进府给四太太和姑娘挑,姑娘不是指着一匹蜡染绸给我看过么?昨儿姑娘差我去买新的珠儿线,预备打络子用,我经过那家铺子,一眼就看见了!不但有流云百蝠这类常见的花样,还有天女散花的,岁寒三友的,不正是姑娘从前提过的……您在德庆给瑶民们想出来的纹样么?”
明鸾忽然笑了笑,瞥着她道:“奇怪了,京城里也有蜡染绸,那时候你可从来不会怂恿我上街逛去,今儿怎么一反常态了?何况你早上才说过,我正在孝期内,不该出门玩乐,自然也不该去逛街的。”
细竹笑道:“姑娘,这是两码子事儿。去游湖,谁都知道是去玩儿,姑娘虽说是陪家里人去的,但叫人知道了难免有些不妥。只是,礼法上只说守孝的人不该玩乐,却从来不禁守孝的人上街采买东西!您前儿不是才说过,从京城出来时,只带了那一箱衣裳,如今天气热,整天只有那几件来回换着穿,都有些烦了,可不正该买几匹夏布做两件新衣裳?就连侯爷、四太太和几位少爷们,也该添置新衣了。如今天儿越来越热,从京里带来的衣裳都不够穿了。”
这分明是睁眼说瞎话!出京时已是初夏,明鸾早有心要在外头多待些时日的,自然把家人夏天的衣裳都带足了,她昨日抱怨两句,不过是因天气闷热得紧,随口说说的,哪里是真为了衣裳不够穿?
不过细竹会说瞎话,必然有缘故。明鸾也不生气,反而笑意盈盈地道:“你别跟我装神弄鬼的。我还不知道你吗?平时我叫你办什么事,你总是干净利落地办好了,虽然在别的事上不如萱草服侍得周到,但办事能力是杠杠的。也从不多嘴说些什么,不该问的事从来不问。不过……只要你主动开口叫我去做什么,那一定是有目的的!说不定就是有人指使你将我诓出去。如今还有谁能支使得动你?不用说,一定是某位侯爷了。比如看房子那事儿可不就是这么来的吗?正巧,他人就在常熟,没有不在场证据,又是习惯了暗地里行事的。你趁早儿给我从实招来。不然休想我迈出大门半步!”
细竹笑嘻嘻地红了脸,跪下道:“姑娘真真是聪明人,我这点小伎俩,哪里瞒得住您?这事儿确实是侯爷吩咐的,那家绸缎铺子原是侯爷门下的产业,也确实有蜡染绸、蜡染布卖。不过铺子后头连着侯爷在常熟落脚的宅子,他几日不曾见姑娘,心里想念得紧了。才让我捎个话来,哄姑娘过去见一面。”
明鸾耳根儿微微发热,啐她道:“我就知道。他是惯了做这种事的,也打算拉着我一起胡闹呢!从前在京里时,他要见我,直接上门来就行了,我祖父又不曾拦着他,如今到了京外,反而要偷偷摸摸的,万一叫人知道,象什么样子呢?我就算不在乎别人的闲言碎语,也要看是为了什么事!如果是别人吃饱了撑着嚼舌头编排我。我自然不理会,但要是我真做了什么违礼的事叫人捉住了把柄,那就没什么好抱怨的了。你们侯爷到底在想什么呢?!”
细竹忙道:“侯爷的想法,我们底下的人如何知道?只是侯爷向来敬重姑娘,断不会害姑娘陷入尴尬的处境,虽说是请姑娘出门私下相见。但绝对会安排妥当了,不叫人发现的。姑娘只管放心,我会陪着您去,若有个万一,我就是万死也不会害姑娘受苦!”
明鸾没好气地道:“什么大不了的事,也值得你要死要活的?就算我真的被人发现了,别人要说我闲话,你死了又有什么用?”话虽如此,她也只是有些生气细竹行事而已,倒也不是不想见朱翰之。低头犹豫了一会儿,她终于下了决心:“好吧,咱们就上街逛一逛,买些新布料回来给大家做衣裳!”
既然是要买衣料去的,明鸾当然不会直接上朱翰之的店去,反而叫上两个婆子,加上细竹,又添了王宽与另一个跟班的长随,一行六人出门往街市上去了。
新宅子的位置很好,出了大门,只要沿着河岸走上不足百步路,穿过路边两座房子之间的夹道,就能到达市集了。常熟本是富庶之地,商业也极发达,市集上不但有各色时鲜菜蔬,还有南北杂货、文房古玩。逛街的人里也有不少女子,当中不乏衣着光鲜的,大都象明鸾这般戴了顶垂纱的斗笠,当中年纪小些的,或是已婚的,或是衣裳稍平常些的,甚至连斗笠都不戴,许多样貌秀丽的大姑娘小媳妇就这样大喇喇地走在街上,旁人顶多就是留意几眼,对貌美者赞叹几句,却没有狗血地出现出手调戏的花花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