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瑛挑眉,饶有趣味问道,“你如何就说他们是盗匪呢?”
三宝细细回想思索,“那几人的虎口和指节侧面有茧,与持握农具不同,是刀剑所致。”
“我们走街串巷还听了不少传闻,说是鄠县如今的县丞,原来做过山匪呢!”云罗突然想起这回事,连忙补充。
三宝点点头,“是的。百姓还说城外南山中有盗匪,多是不愿从军和服劳役的青壮落草为寇。”
李瑛扣着下巴,思量半晌,“若那传闻属实,如今的县丞便是他们买的官儿?”
云罗满面忧色,“鄠县离京都不远,都已乱成这样。姑娘,我们还是早些动身为好,莫要卷进匪祸里。”
李瑛安抚拍拍她的肩臂,“可如今这天下,谁又不是盗匪呢?”
若是寻常百姓,很难被她三言两语说动背井离乡。毕竟不愿为朝廷服兵役,难不成就愿意同她一道将头别在裤带上吗?
但若是盗匪……
她当即便定下主意,“明日你们随我去县衙一趟,我既暂居此地,理应拜会一二。”
又向一头雾水的两人讲了自己近日筹划,毕竟用人不疑,李瑛并不打算一直防备着他们。
——
翌日清晨,鄠县衙门。
李瑛扮了男装向县丞递上拜帖,说自己是城西庄子的主人,出身陇西李氏。
李氏曾是前朝关陇豪族,在军中积威深重,县丞想必也是要给面子的。李瑛父亲这一支虽已迁走多年,但借用一下这名号又何妨?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衙役出来传话,称县丞请他们入内相谈。李瑛正了正冠,坦然跨进府衙。
县丞坐在堂后,正等他们三人。他年纪至多三十出头,唇下的胡髭梳得整齐。他面上隐隐带着谦和笑意,打量李瑛后却突然皱眉变了脸色。
“阁下既是女郎,又何必假托李公子的名号相见?”县丞动怒时胡须也微抖,“官衙是法令森严之地,女郎戏弄本官,是想吃牢饭吗?”
被一语道破女子身份,李瑛并不慌乱,拱手有礼道,“大人息怒,且听我一言。”
“我确是李氏中人,扮作男子实乃不得已而为之。如今四海纷乱,我为守住家中薄产,只得勉力支撑。见县丞治下井然有序,愿在此久居,特来拜会。”
“哦?某不过清廉守身,恪尽本分,当不得女郎如此夸赞。”
话虽这样说,他神情却和缓许多,微有自得之色。
“我此来拜会,还有一事相求,”李瑛目露难色,“庄子中没有得用的人,希望雇用些知根知底的良民,多花些银钱不妨事。”
又上前一步,恳切道,“如今朝中也自顾不暇,大人为官清廉,但想必也有颇多难处。李氏世代以忠义传家,愿尽绵薄之力,为大人分忧…”
县丞目光闪烁,似有意动,但这回却没有轻易接下话茬。沉吟半晌道:
“我府中用人甚少,恐怕帮不上李公子什么忙。但可为您引见一名胡商。
他姓胡、名潘仁,住在司竹园,家中资财颇多。李公子可前去拜会,说不准能得到些买卖建议。”
云罗和三宝在她身后记下了。李瑛又与县丞寒暄半晌,送了一小袋银钱。最后三人颇受礼遇,被县丞送出后堂。
离开县衙,走上长街,空中似有什么纷扬的飞絮落下。
云罗惊讶笑道:“姑娘,下雪了。”
李瑛抬手接住一片雪花,想起去岁冬日的灞桥送别。仅仅一年后,裴李两家人便天各一方,流落四海。
雪花在她掌中化成一滴水。或许有些人,今生难再重逢。